那面色阴沉的皇帝正半倚与屏榻上歇息,双眸紧阖,单手撑着额头,因伤口刚换过药,薄唇微白,一袭玄明的华袍略有慵懒。
虽神色有几分虚弱,却仍抵不住那浑然天成的威严,使得人难以靠近。
福公公刚入殿瞧了他一眼,只能低着首走上前道:“陛下,今儿个您都没吃啥东西,奴才这就让人端来膳食上一些?”
李墨仍旧阖着双眸,没有动静,但也没有拒绝,福公公躬了下身,细语命太监下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皇帝伤口重着呢,吃不到什么油辣腥腻的。
刚将人吩咐下去,李墨便抬了眼皮,手指微绻落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按压着锦锻布料,忽然他开口道:“把那张立后的圣旨拿来。”
福公公微愣,也看不懂皇帝的神色,应了声是,随即便去了长元殿。
将那圣旨拿到身前的檀木桌几,李墨将它展平,上面一字一句皆是他以金笔书写,当时落笔的喜悦早在今时一消而散。
沉默许久,他命福如富拿来火盆,这次便如她愿,将这圣旨烧去,从此情去人散,了去牵挂,这半生清冷。
正此时,一小太监入殿来,躬身道:“陛下,安若县主回来了。”
听此,那捏住圣旨的手顿住。
……
夕阳余晖,已是晚霞映衬着天边之时。
姜卿儿行在宫廊中,目光落于那远处绯红晚霞,心间宁静,些许疲倦。
身前的太监正领着她往正阳宫去,宫女紧跟其后,皇城如此大,着实有些空荡了。
正殿宽敞,檀色帷幔用金钩挂于两侧殿柱上,旁边的桌几上摆放着玉瓷人像,两座四扇戏蝶屏风。
姜卿儿入殿来,便见屏风中间的檀木矮桌上摆放着膳食,各式菜肴看得她抿了下唇
而那昏迷了两夜的皇帝正席地而坐,骨节分明的手指里端着小白瓷碗,他喝着碗里的金骨汤,神态冷漠,不抬眸看她一眼。
看得出他精神不比从前,也不知伤势怎么样了,姜卿儿福了下身,轻轻道:“卿儿给陛下问安,福泰安康。”
李墨仍是没有看她,双眸微冷,碗中的金汤香溢,在口中却毫无滋味,他漠然道:“不是都走了吗,还回来做甚。”
语气格外的冷漠,姜卿儿一愣,果真是长公主说了什么,瘪嘴道:“我走哪去,陛下伤势还这么重。”
李墨将汤碗放下,抬眸瞥向她,穿的是一件侍女装,他微蹙眉,不管长公主是不是从中做梗,“这燕家祠堂去了,安若县主也封了,朕大可如你愿,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候在一旁的福公公都退了几步。
姜卿儿垂在两侧的手轻攥衣裙,怔怔看着他那冷峻的面庞,心中泛起酸楚。
殿中气氛有些冷僵,姜卿儿深吸了口气,缓缓走到他身旁坐下,扯扯李墨的衣摆,“长公主把我关了起来,好不容易跑出来见你,现在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李墨侧目瞧她,心中缓缓松动,所以这一次,真不是她想走便好。
见此,姜卿儿轻轻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李墨淡淡地哼哧了一声,尚不作声,是不想回答。
姜卿儿便把闻讯的目光转向了福公公,他回道:“回县主,陛下今儿动了怒,裂了伤口,这刚把药换上没多久。”
李墨眸色微沉看向福公公,对他道:“出去。”
福公公苦着脸躬身退去,他还不是心系皇上吗,难得县主关心,还不让说了。
殿内便只剩下二人,姜卿儿往李墨身边挪动,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药味,她身子微探,二人贴得亲近,轻轻道:“长公主的话,我都没信,因为我不想走了,剩陛下一人在皇宫里多可怜啊。”
李墨微抿唇,心尖一颤,顿默片刻。
他微叹一声,轻轻将额头靠在她的秀肩上,轻闻她的女儿香,沉声道:“你可知朕醒来不见你,有多失落吗。”
姜卿儿哽了下喉,感觉着李墨微重的呼吸,墨发伴着她的脸庞,他那有力的手掌环住她的腰肢。
“差一点,朕就死心了。所以你可想好了,若是后悔,现在就走出正阳宫,别让朕再见到你。”
姜卿儿眼眶微微红,这个人嘴里说着放她走,手却抱着她不放,她点点头道:“想好了,我舍不得你。”
李墨紧锁着眉,抬首与她对视,姜卿儿轻柔地吻了下那微白的薄唇,娇柔的脸蛋蹭蹭他的冷脸,“别生气了,卿儿不是回来了吗。”
李墨抿抿唇,有些意犹未尽,随即将她下巴捏住,覆上红唇索取,他双眸微沉。
他已经给她机会了,若是以后还想离开,那时他便没什么好脾气了,禁脔也好,皇后也罢,皆是他的人。
姜卿儿轻启唇齿,任他擷取,也不敢随意乱动,只怕是动到他的伤,但扰弄得她脑子发昏。
吻毕之后,姜卿儿呼吸微促,脸有些发烫,瞥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明明只是他一个人用膳,却早备上两副碗筷。
她轻揉着太阳穴,道:“陛下刚刚的汤好喝吗,卿儿有些饿了。”
李墨挑了下眉稍,察觉到什么,抬手覆在姜卿儿额头上,烧得正烫。
之前大雨时就染了风寒,在长公主那睡了一晚,身子还未好便跑出来,奔波这么久,到了下午又起烧,自刚才进门,就一直忍着身子不适。
姜卿儿任由着他的动作,轻轻柔柔道:“你看卿儿好生狼狈,见陛下用膳还馋得不得了。”
“朕……”李墨心疼起来,抚了下她的脸,道:“你先吃点东西。”
说罢,立马便把福如富唤进来,命他传太医。
一个伤患就够了,可不能再多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