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在,大家当然都能尚且维护着表面的和平。可即便是夫妻,谁能保证还能“同生共死”的?总有先后。
她是李大将军的继妻,比起李大将军小了整整十岁,她当然希望丈夫能长命百岁,可事实如此,继子自小便防着她和她的儿子,她定然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了。
往后真到继子接管陇西军,玄竟若是没做一番成就来,她和膝下的几个孩子都不会好过。
李大夫人看的很是分明,这件事她绝对不会马虎。
一想到这里,想到枕边人早年为儿子定下的那门亲,李大夫人又忍不住心寒,家中对她的教导虽然也不少,可高嫁到李家,做了将军夫人之后才发现那些教导是远远不够的。
书上学来的再多,到底还是要经历的历练。
枕边人同苏家对那门亲事的算计,也直到最近,得了儿子提点之后,她才看明白。明白之后更是一面自责自己湖涂,一面对枕边人这么算计自己儿子委屈和不平。
丈夫是不止一个儿子,不介意用一个儿子来换取一次为整个陇西李氏增添荣光的机会,可她膝下只这一个儿子啊!
李大夫人每每想至此,面色便不由白了几分。这门亲事若没有尽早定下来,等之后叫枕边人借着“拖沓”的名头再次拿走了定亲事的机会的话,谁敢保证不会有下一个苏家的出现?
对丈夫,她早不敢全然相信了。
李大夫人的请柬再一次送到了东平伯府,姜韶颜忍不住挑眉,有些意外。
难道自己这样子,居然还在李大夫人那里过了第一轮?
又或许……想到那已经被抄家的几个出口尖酸刻薄的曹家小姐们,大抵是矮子里头拔高子,似她这样不惹事的已经能入“初选”了。
一想至此,姜韶颜便忍不住对那位据说能力、品行、相貌无一欠缺的李二公子生出了几分同情。
好端端的一个陇西李氏二公子,怎的竟沦落到这个田地了呢!
“李大夫人都送到门上来了,还特意让人给香梨你带了话,那就去呗!”姜韶颜想了想,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皮越发沉重了起来,“去去也无妨。”
近些时日越发的嗜睡了,姜韶颜对此很是坦然。当年慧觉禅师同她提过这一茬,这是渐渐开始毒发的征兆了,也许到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毒倒也是“仁慈”,毒发的一点都不痛苦,在睡梦中长逝。
可……她不喜欢。
察觉到自己快控制不住自己入睡的意识之前,姜韶颜开口对身边的香梨,道:“春妈妈若是来了,记得叫醒我。”
春妈妈这步棋于她而言至关重要。
香梨记了下来。
被姜韶颜惦记在心的春妈妈此时正在渭水河畔的花船间穿梭。
花船间连接的竹踏板比起江南道那些花船上仅供一人通行的竹踏板宽阔了一倍不止,走上去稳稳当当的,如履平地。
比起江南道走在大街上随便一抓,十个有九个会水。长安城这里旱鸭子更多些,是以这花船也远比江南道的造的要大的多,平稳的多。
可即便如此,于不少旱鸭子以及“晕船”的嫖客而言,这样的花船还是看了叫人有些心季。
春妈妈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嫖客这群人还真真是“有意思”的紧!明明怕水怕的要死,却还偏偏喜欢“花船”,美其名曰应景,景对了,连看美人的心思都能多提上三分。
这大抵就是嫖客心中的“趣味”所在了。
虽然不少做老鸨的心里头也觉得这群嫖客烦的很,可出钱的便是大爷,只要给钱,莫说花船了,造个金船都行!
为了既满足嫖客的“趣味”,又免得不少晕船的嫖客上不来船,渭水河畔钉了不少铁锁链,铁锁链同停靠在岸边的花船互相连接,每条花船的船身上亦增加了铁锁链,船与船之间亦互相连接。
这样船船连接,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春妈妈只觉看一眼都觉得莫名的闷的慌,踩上去就似是不小心被蜘蛛网黏住的小虫,怎么飞都飞不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受得了的?春妈妈滴咕了一声踩在了甲板上,对着站在甲板外,穿着胡人舞姬衣着的两个明显是汉人模样的女妓,道:“同你们月嬷嬷说一声,她当年的小姐妹春如花来了。”
虽是一脸见过世面的镇定,可春妈妈说话时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多扫了眼那穿着曝露的两个女妓。
啧啧啧,虽说青楼花船这种地方不正经,当年她花月楼里的姑娘也时常“不好好穿衣服”,原本正经的衣裙多拉开一些,或者用剪子剪开一道口也是常事。可这般手臂、肚腹、双腿全露在外面,除了实在不能露的,能露的全露了。
这……这也太不正经了,怎么穿得出去?
如此打量的目光让两个穿着胡人舞姬衣裙的女妓忍不住以扇掩唇轻哂了起来,转身入船舱时,声音自船舱内飘了出来
“到底是别地来的土包子,还妈妈呢!妈妈就这点见识?”
两个女妓的嘲笑声涌入耳中,春妈妈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暗暗冷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行吧!她就是土包子,没见识总成了吧!要不是为姜四小姐办差,她都不高兴来呢!
长安城是了不起,可这是人撑起的城,了不起的是那些厉害人物,又不是你们两个还要取悦他人的女妓!
她在江南道赚的又不少,要不是为了跟着姜四小姐,她才不会来这里呢!
一番心中腹诽,那厢进舱的两个女妓走了出来,比起方才的肆意嘲笑,这次倒是收敛了不少,想是被人训斥过了。
“月妈妈请您进去!”两个女妓说道,神情恭敬。
春妈妈瞥了两人一眼,抬头走进了船舱。
虽是船舱,可其内布置还算考究,同寻常花楼也没什么两样。又因着船与船之间彼此相连,走进去更是如履平地。
“月姐姐安好!”春妈妈走进去,朝着里头正靠在船舱边坐着的老鸨欠了欠身。
老鸨放下手里的书,朝她望了过来。比起寻常老鸨的涂脂抹粉,面前这个老鸨面上半点脂粉都无,素净着一张脸,抬眼眼神沉静,走在路上,怕是没人会以为这是个老鸨,只以为是哪家后宅的当家妇人。
这幅书香气沉沉的气质看的春妈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月姐姐倒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