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内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小小的厨房迷迷蒙蒙,腾云吐雾的一片,看起来忙碌又烟火气十足。
那厢剁完肉的小午洗了手便去把放在厨房高台上的灶君拿了下来,而后用竹签沾了糖往灶君嘴上抹去。
这是祈求灶君吃饱喝足登天门见了一众神仙之后好嘴甜些,多说些好话让来年更顺,而后便是烧了纸钱纸马,祭祀灶君上天。
待到祭祀完之后,便轮到大家犒劳肚子了,大抵是自己动手的,吃起来格外的香。再加上姜韶颜近些时日心情很是不错,鲜少沾酒的她也喝了两杯果子酒。
喝完酒又早早的放了烟花爆竹。
烟花爆竹是烟花周亲自做了送来的,他的烟花作坊虽然一时被封了,手艺却是没封。大的烟花爆竹用料或许吃紧,小的烟花爆竹做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香梨是最喜欢看烟花了,不过却是不敢放烟花的,今年许是人多壮了胆,竟也拉着小午小心翼翼的伸长手凑到烟花旁去点引线。
虽说统共点了三次才着,可香梨还是高兴的又蹦又跳。
这高兴的模样惹得大家忍不住纷纷笑了起来,姜韶颜的目光落在香梨和小午两人无意间拉在一起的手上,忍不住轻笑。
这一年……果真过的挺好的。
小年宴的笙歌就在大家的蹦跳喜乐中落尽了。
热闹过后,姜韶颜拒绝了香梨的跟随,独自提着一盏灯笼回了东苑。
年节虽热闹,江南道的湿冷却还是浸骨的寒冷,屋子里的炭火早早摆了起来,待到她推门入屋的时候瞬间袭来的暖意将她牢牢包裹了起来。
入屋关门,姜韶颜放下手里的灯笼,走到床头将那匣子夜明珠取了出来。
这几天,她要将那只装夜明珠的匣子做出来,而后让江平仄派人送到崔铎手中。
那匣子被盗出的夜明珠统共有十三颗,季崇言给的却不止。姜韶颜从里头挑出十三颗夜明珠放在绸缎中,看着聚在一起光芒荧荧的夜明珠,想到自己当时问季崇言要夜明珠的情形,一时有些怅然。
“姜四小姐,”他问都不问一声的应下她要夜明珠的要求之后忽地抬眼深深地向她看来,“我过完年便二十有一了。”
突然提及年龄,姜韶颜心中一跳,她不是真的十五六岁似懂非懂的少女,自然明白他突然提及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她下意识的垂眸,错开了他的眼睛,低声听着自己的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世子风华正好,想是不少长安城名门闺秀心中的良人。”
季崇言闻言却是沉默了一刻,又道:“我素日里与父亲没什么交集,不必理会,母亲虽早逝,昔年却也是懂礼知事之人,祖父祖母也是温和宽厚。”
这让一直在说服自己的姜韶颜都不能再说服自己了。
她抬头看向季崇言:看他素日里总是霸道肆意又不好亲近的眉眼此时却退去了艳意,看着自己时眉眼间的温柔和煦甚至比原本便是清俊温和相貌的林彦更甚。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砸了下来。
他真的喜欢她。
即便她如今没有前世那般颠倒众生的相貌,只是个寻常普通还时常会被人耻笑的胖姑娘,他却喜欢她。
她上一世直至在从城楼跳下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也在期盼这样的喜欢,没成想这一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
更让她慌乱不安的是她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以及心底抑制不住升起的欢喜让她意识到她似乎……也喜欢他。
第四百二十二章 拜访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讨厌季崇言,甚至喜欢季崇言。可那些喜欢与现在她察觉到的喜欢不同。
那些喜欢是等同于对香梨、小午、白管事他们那样的喜欢。她对季崇言当然也有那样的喜欢。
可眼下的她却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对季崇言除却那些喜欢之外还有别的喜欢。
他看过来,那双看着她时总是温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忐忑,他在等她的回答。
“姜四小姐,我……”
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却在瞬间涌了上来,而后眼前便是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她并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可想起彼时那一幕,竟生出了几分庆幸。
从头发上拔下钗子,用钗尖挑了挑灯芯,将灯芯挑亮了些,姜韶颜看着被自己挑出的夜明珠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仅身上有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还有要做的事也是万分危险。理智清楚的告诉她不要将他牵扯进来。可开口拒绝……只一想到要拒绝,她心中便是一滞。
果然,违心之言真正要说出口来是痛苦的。
不说也好……想来他那般聪明的人也是明白的吧!
姜韶颜苦笑了一声,低头拿笔勾画起了那株并蒂雪莲叶的样子,她要做的事很多,不要再想这些了。
同样是小年,比起姜家别苑里一番久违的热闹,晏城府衙里便有些冷清了。
睡了两日已然缓回一些精神头的林彦看着坐在对面的季崇言,相顾无言。
倒不是两人关系不好,正是因为两人关系太好,对方几乎所有的事情自己都知晓,有什么事平素里就解决和说开了,哪还会等到现在,特意在小年晚上说?
小年……似乎与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也就是吃的丰盛些罢了。可肚子就这么一个,也只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多了也撑得慌。
压下心底想要同崇言谈论大牢里关着的那些人的冲动,林彦想了想,说起了私事:“我与阿苏认识两年了……”
季崇言抬眼看向他。
林彦口中的“阿苏”就是那个在长安街头开了间小酒馆的老板娘,闺名“紫苏”,一味中草药的名字。这也不奇怪,那个闺名紫苏的酒馆老板娘家族未获罪前本就是世代行医的,后来获了罪,家中男子流放死在了流放途中,女子则充入掖庭。
五六岁入掖庭从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变成了宫奴,呆了整整十年,待过了及笄的年纪才被放出了宫。
而后便是用宫中十年的积蓄在长安街头盘了个铺子,用宫中学来的手艺在街头扎根,从小小的一间铺子做起,今年年初那个女子已经将一旁的铺子也租赁下来了。
酒馆生意做得不错,很是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