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好味”,周栗钻进厨房里帮林清端菜,她凑近林清,还是放心不下周忠仁,小声问道:“爸爸最近很辛苦吗?怎么瘦了很多啊?”
“你爸?”林清侧头看周栗一眼,又低下头去收拾桌上的调料瓶罐,姿态难得扭捏,“前段时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翻出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我随口夸了句,他就这样了,最近吃饭都小碗了点。”
“......”
始料未及的答案,周栗听不下去了,把炉子上熬汤的锅端走。
晓怡和阿育也在,加上周栗一家人和周孟航,一桌凑了七个人吃饭。
周忠仁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只是今天没有碰酒,动筷子的次数也少了点。周栗看到,狠狠打了个寒颤。
周俨注意到,起身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关切道:“冷吗?感冒还没好?”
她左手边是林清,右手边是周俨,周孟航一脸土色被隔在周俨边上。周栗侧过头要跟周俨说话, 撞上那人怨怼的眼神,她顿了顿,努力憋住笑,跟周俨把“父母爱情”描述了一遍。
“......”
沉默的周俨更沉默了。
饭桌上周忠仁动筷少,话便更多了,把桌上的人都照顾了一番,又问起晓怡和阿育最近的感情状态。
林清赶忙打住:“干嘛呢干嘛呢?饭又不吃,在这乱喷口水。”
“我这不是......”周忠仁挨训,一点都不恼,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
林清一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翻着白眼,嘴角笑容却按不下来,“你爱吃不吃!”
悉知详情的兄妹两人再次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忠仁坚持不懈,继续拉着几个年轻人唠嗑,他看向晓怡,问她在店里做得习不习惯,接着抛砖引玉道:“你比我家妹妹也大不了多少吧?要是我家妹妹也找个靠谱的对象,我也就放心了。”
周栗一言不发地进食,还能被拉进话题中央,她无奈抬头看自家老爹,果然,周忠仁就等着她这一眼了——
“最近怎么不见职院的小王老师来吃饭了啊?”
一句话出来,以周栗为中心轴的左右两边都噤声了。
周栗下意识抬眼看周孟航,他早停了筷子,对上她的视线,他沉静地拱了拱腮。
周孟航这幅样子周栗很熟悉,以前每回要违纪或捣乱,他都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打着坏主意。
周栗收回目光。
右手边的周俨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而林清则恨不得捂住丈夫的嘴,她声音拔高:“老周你是不是喝醉酒了啊?”
“我没有喝酒啊!”周忠仁一本正经,还在纠结刚才的话题:“那个小王老师……小王老师怎么没来过啦?” 林清抬头望天花板。
周俨笑得更开了。
周栗低头吃饭,当没听见。
月老爱好者在亲生女儿这遭遇滑铁卢,他自觉没趣,闷头吃水煮菜。
……
周栗在店里陪林清到打烊,回家路上又下起了雨。近日天气阴晴不定,林清在车头上就挂了一把伞,母女俩打着摇摇欲坠的伞回到家中。
雨下得不大,两人身上没淋湿多少,但到底天凉了,周栗又是感冒初愈,被林清赶上楼去洗热水澡。
二楼热水器换了新,周俨给一楼也装了热水器,二老不用再辛苦爬上楼,便也没人排着队用厕所。周栗这个澡洗得无比漫长,也无比畅快。
洗完澡出来,给李峻轩工作室写的稿子还差个收尾,周栗擦干头发,坐到电脑桌前奋笔疾书,等再抬眼已经到了凌晨时分。
窗前的雨淅沥绵长,下了一夜还不停,使人徒生出这个夜晚并未结束的错觉。
川禾是个多雨的城市,夏日闷厚,秋冬清冽,周栗听着雨声,忽而想起七月的那场雨。
滂沱厚重的,她在窗前勉力才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十二月的第一场雨远不如当时,窗外湖边的夜色一览无余,周栗轻易看到路灯下打着伞的人影——
她站了起来。
家里静悄悄,连周俨房间的灯也暗了下来,周栗打着手机灯,脚步放轻往楼下跑。
推门而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这个夜晚仍然没有结束。
空气中是泥土翻新的味道,平静的湖面与她的脚步形成鲜明的对比,周栗合上铁门,携了几分潮湿往路灯下走。
他还站在路灯下。
年少那段短暂的玩笑“恋爱”,是周栗提的,并且要求他持续一个月。一个月后的结束时,也在这盏灯下,他等在小池塘边上。
那一年沿湾的路灯老旧而雾蒙,周栗走过去,和他说:“时间到了。”
他点点头,没有异议。
而这一次,周栗在冷白的灯下仰视他,他嘴角含笑,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她这次说的还是四个字:“在一起吧。”
是陈述句,她知道他仍然没有异议。
——但其实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