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为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
会议进入正题,前半小时还算顺利,可严涛在被孟回抓住一个数据的翻译错误后,心态开始崩塌,冷汗直冒,接连出错。
孟回有分寸,见好就收,体贴地转换成德语:“卡恩先生,您的翻译有些不在状态,也许他需要休息。”
迟到已经落了下风,己方翻译关键时刻又多次掉链子,卡恩先生脸色并不好看。
严涛衬衫汗湿大半,舔了舔发白的唇,不停道歉,态度卑微极了。
连听不懂德语的高楼都忍不住别过脸去,丢人。
会议至此终止。
孟回打好腹稿,准备澄清误会,领钱走人,谁知金主爸爸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留下一句“把孟小姐的薪水结了”,就离开了。
孟回:“……”
唔,被当场炒鱿鱼了。
这不正合她意吗?
孟回看向高楼,不由失笑,他就差把“明明失误的是对方翻译,为什么最后被开的却是孟小姐”写脸上了。
她问:“结现金可以吗?”
高楼回了神:“手机转账不行吗?”他没有带现金在身上。
孟回无奈耸肩。
“孟小姐这样吧,”高楼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你留个联系方式,等我有空取了现金再给你。”
“好啊,1360909……”孟回念出熟悉的数字,蓦地顿住,摸出冯雪意给她的旧手机,“我不记得号码了,你打给我吧。”
两人交换了号码。
孟回走出会所,在附近的大排档吃了海鲜砂锅粥,沿着环岛路散步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冯雪意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孟回不介意让她更开心一点,言简意赅讲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冯雪意果然乐得不行:“你这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哈哈哈哈!”
“对了你不是学音乐的吗?去街头卖艺啊,凭你这张脸光站那儿都有人给你扔钱吧。嗐,忘记你不能抛头露面了。”
孟回沉默以对。
冯雪意也发觉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清清喉咙:“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把微信小号的权限密码给你,再发个渣男在订婚宴上气到七窍生烟的视频,让你高兴高兴呗。”
孟回解锁点开微信,聊天页面清理得干干净净,住处较偏,信号不好,视频半天加载不出来,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沉入睡梦前唯一的念头是:
无论谁捡到20万,拿好,别报警,就当她买下那些情趣内衣和套套了。
月落日升,孟回睡到快中午才醒,床头手机“嗡嗡”震动,高楼来电,约她下午见面。
孟回刷完牙,就着温开水吃了两个昨晚买的菠萝包,一并解决早餐午饭。
趁天气晴朗,她把衣柜里的衣服和床单被单全洗了晾好,带上手机出门。
一部深灰商务车停在巷口,等她走近,高楼拉开后座车门:“沈先生要见你。”
如果孟回事先知道,高楼会把她送到名为“玉楼春”,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茶楼,她肯定不会随意穿白t牛仔短裤,夹着人字拖赴约。
孟回跟着服务生,沿木质楼梯回环而上,停在南面的包间前。
绕过屏风,孟回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男人,他没戴眼镜,换了淡蓝色细条纹衬衫,颇有光风霁月的清隽。
复古雕花木柜摆着矮松盆栽,树影下,胖乎乎的仿真幼童脚踩青苔,手捧香盒,白烟弥散。
墙上挂了幅逼格很高的字画,写的是什么字,孟回看不出来。
纵然和周遭格格不入,她仍淡然自若地走向他:“沈先生。”
两人对视的刹那,风吹入室,挂在窗口的贝壳风铃互相撞击,清脆作响。
男人朝她颌首致意。
孟回在他对面坐下,桌上的根雕茶海映入眼帘,隔壁间古琴悠悠,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旗袍美人翩然出现,春水烹茶。
没想到还真有。
只不过,美人不着旗袍。
男人卷起衣袖,用袖箍固定,轻捏着茶匙,从茶荷里将茶叶缓缓拨入杯中,悬壶高冲,注水到七分满。
画面极为赏心悦目,孟回目光全程被他的手锁住,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她难免附庸风雅地想到了句也许不那么恰当,形容美人的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透过玻璃杯,她看到芽尖起舞般纷纷朝上,直立悬浮杯中,茶色由浅转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金黄。
待茶叶沉立于杯底,沈寂做了个手势,请她品茶。
孟回端起茶杯,香气袅袅盈来,她闻了又闻,低头浅酌,入口清甜,内质醇和,好喝。
“这是什么茶?”
古琴声清如溅玉,沈寂指尖轻抚着杯沿,低声答她:“金风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