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瑟瑟发抖地晃着他的手臂,她小脸皱成一团,零零碎碎呜咽:“求你了,我早没了娘亲,只有一个爹爹了。我想给他养老送终,好好孝敬他,大将军,你别杀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更没有大奴。你别断我最后的念想,我只求你这件事,我答应你,”她神情忽然凄惶无比,“我绝对不替毌叔叔求情,”嘉柔心如刀割,几要愧疚而死,“只替我父亲……”
不知几时,她身子一滑,跪在了桓行简脚下,一面磕头,一面喃喃不止:“求大将军,求大将军了……”
断续的语句如尖刀般剜向桓行简心头,他看着她动作,只觉惊痛,双手掐起嘉柔,她额头上全是土,鬓发乱了,嘴唇咬烂了,一副伤痕累累疲惫无措的模样。
桓行简一动不动望着她,他像是思考了很久,喉结一动,答应了嘉柔:
“好,我亲自带你去。”
嘉柔玉兰花瓣一般的手指上沾了尘埃,她猛地一攥他衣角,欣喜道:“真的吗?”
“真的,我们一起去。”桓行简的脸变得嫣红,越发不适,他知道自己难能骑马,喊来石苞,命他备车。
石苞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郎君!你不能去项城!”他忽然恶狠狠瞪了一眼嘉柔,这个狐狸精,他早该杀了她!
是她,一定是她,蛊惑着郎君去送死!
石苞恨透了嘉柔,他头一次气势汹汹拒绝了桓行简,转身就跑了出去,把傅嘏请来。
“兰石先生,您看,郎君他要去项城!”石苞胸口都要炸了。
傅嘏皱眉,趋步上前:“大将军这是怎么了,拿下项城,易如反掌,毌纯而今不过是困兽之斗。”
石苞往嘉柔身上一扫,示意傅嘏。
“我请舆,疾而东。”桓行简冷而倦地开口。
傅嘏明白他的心思,果断拿了主意,沉声道:“我去,我替大将军去,一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傅兰石是太傅留给他的核心谋士,是他最信赖的人。
傅兰石答应他的事,从不会食言。
桓行简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烧得厉害,他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匕首抽出来,刀刃舔着火苗,医官便是用它替自己割了左目损坏的肌肤。
“傅先生!”石苞喊了声,他牙齿忍得要咬断了。
嘉柔闻言,紧紧依偎在桓行简怀里,她只信他,谁也不信。
但她还是抢先出声了,仰头看他:“我跟傅先生去。”
桓行简呼吸急促:“你还会回来吗?”他声音眷恋。
嘉柔仿佛完全看不见了他人,她去吻他嘴角:“我会,我一定能把父亲劝回来,你答应我的,带我们回洛阳。这样,父亲、大奴,还有你,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对不对?”
桓行简一阵头晕目眩,他冲傅嘏石苞一摆手:“你们去准备。”
两人出去,桓行简握紧嘉柔的手:“我不去,但我会在这里等你和姜先生回来,你可以相信傅兰石。”他知道阻止不了嘉柔了。
外面突然风风火火跑进来一兵丁,单膝一跪,高声道:
“报!启禀大将军,毌纯率一众亲信逃到慎县,过安风津时被都尉射杀,都尉得其与主薄、长史首级,其弟侄逃亡东南尚未捕获!”
“爹爹……”嘉柔两眼呆滞无意识地念了一声,她脑子里甚至转了一转,是了,桓行简告诉过她,父亲做了毌叔叔的长史。
他让人把爹爹射杀了。
她没看见桓行简惨白的脸,没看见他拼尽力气一脚踢翻了报信的使者,也没听见他受伤似的怒吼。
她牙齿深深陷进唇中,眼睛空洞地可怕,她没了知觉,一颗心彻底被绝望吞噬。
桓行简又骗她,她好傻,活该她被人一次又一次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嘉柔心里想,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不愿意给自己留活路。
自己也没办法再活。
“柔儿,容我再……”桓行简眼睛几乎要脱眶而出,痛极了,他想说点什么,无从解释。也许,事情弄错了呢?
嘉柔走近他,她用甜蜜而哀愁的声音跟他低语:
“大将军是我的心上人。”
她主动抱了他,桓行简微微一颤,在想揽住她腰身时,嘉柔再次猛地拔出他腰间匕首,对准他的左目,用此生最后的力气扎了进去。
猝不及防。
桓行简像受伤的野兽,哀叫出来,太痛了,痛得他一下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他从胡床上翻滚跌落,捂着眼,常年被锻炼至严苛的自制力让他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咬住了自己手背,血肉模糊。
不能让人知道嘉柔伤了他。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仅存的想法。
他想出声,喊住嘉柔,冷汗如豆瞬间布满了额头,他发不出声音了。
嘉柔怔怔往后退,匕首跌落,她像疯子一样跑出了大帐,撕心裂肺大叫道:
“我杀了大将军桓行简,我杀了大将军桓行简!”
她声音凄厉,像中箭的鸟儿直直从苍穹坠落。她一声声呼喊,像是笑,又像是哭。
惊动了守卫。
卫会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敏锐察觉到,眼前的女人已经疯了。身旁,石苞已经冲了过来,他头一扭,果断对石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