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高元则听闻桓睦竟放他一马,心中不解,只得准备入廷谢恩。
“太傅,”桓行简适时而至,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高元则从平昌门跑出去骗过的守备。
“回太傅,大司农出城时谎称手中有诏书,属下不敢造次,只能打开城门。可刚出城门,大司农高呼‘太傅图逆’,命属下跟他一同走,属下彼时追赶不及,因此未能阻拦。”守备战战兢兢也不敢相望在不远处等候的高元则,只把两只眼,盯着自己的马靴。
“让廷尉的人来。”桓睦脸色顿时一变,等人带到,沉声问,“大司农诬我图逆,该当何罪?”
廷尉刑官一五一十答说:“应以谋反罪论处。”
桓睦踱步走到高元则跟前,站定了,拧着花白眉头看他:“我欲宽厚待人,无奈人不愿投桃报李,大司农,请吧?”
说着,目光一沉,摆手示意廷尉的人过来押送。押送的人上来对他便是好一阵推搡,高元则挣扎,对着桓睦啐了一口:
“纵然你骗的过所有人,可瞒不住我,桓睦!你就是要当乱臣贼子,文皇帝、先帝哪个待你不好?你要这般背信弃义,你枉为人臣!你,你猪狗不如!”
听他骂骂咧咧,桓睦也不动怒,背过身去,抬头把巍峨宫阙一瞧,后面高元则怒斥起押解官:
“放手!你们好生粗鲁,我高元则好歹也是个义士,义士有义士的死法!”
桓睦这才转头,鹰视狼顾,哼哼笑了:“勿辱义士。”
人果真随即松开了手,高元则丝毫不领情,下巴一扬,斜睨着桓睦把个衣襟抖了又抖,自己朝廷尉方向大步去了。
“有几分傲骨,可惜了。”桓睦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样的忠贞之士可贵。”
桓行简并不否认,面上寡淡:“是,可他忠贞的不是太傅,留他性命,他不会感恩,日后只会留隐患,太傅不必为他可惜。”
“人是你找来的?”桓睦轻扫旁边,已经不见平昌门的小小守备,桓行简点头:“不错,我看太傅有想放掉高元则的意思,私以为不妥,请太傅宽恕我自作主张。”
桓睦朗朗而笑,拍了拍他肩头:“桓行简,你该升官了。”
绵绵春雨,又如雾般笼罩在洛阳城里。
嘉柔在陌生的园子里,已经冷静下来。她不哭不闹,见看着她的哑奴安静地像头骆驼,人总紧绷着,这样的天,虽说不冷可赤脚穿着一双草鞋也是不妥呀,反倒怜悯起这个黑不溜秋的年轻人。
“你把点心蜜饯拿给他吃。”嘉柔吩咐完婢子,坐在靠背栏杆上,旁边,搁着小蓍草瓶,她正专心致志修剪新折的梨花。
青的瓶,白的花,颜色清新淡雅至极。
桓行简刚进园子,没走几步,看见一穿着海棠红旧裙的窈窕身影,一手持刀,一手拈花,有燕语呢喃自她眼前一掠而过。她抬头,明眸里顿时微微绽出丝笑意,梨涡顿现,手中花枝掉到了栏杆外,也不察觉。
等再查看,发现花没了,嘉柔“咦”了一声探身去看,没找到,正疑心是不是掉丛里了,抬起头看见桓行简正含笑目视自己,她略腼腆起了身,见了一礼。
桓行简走到跟前,弯腰找到花枝,沾了泥土,便回身四下看看,几步走到梨树下伸手折了两枝,犹带雨露,晶莹剔透。
随手递给她,揶揄道:“我还以为小柔儿会在这儿哭。”
嘉柔听了,不服气道:“我为何要哭?倘是我真染了恶疾,不牵累他人,独个儿死在这儿,有何不可?”话虽这么说,眼圈倏地红了,“只是,我舍不得姨母他们,不能再见一面觉得遗憾罢了,可人活一世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听得桓行简忍俊不禁,坐下来:“捐躯赴国难,才视死忽如归,你这算什么?”说的嘉柔不好意思垂了脸,默默摆弄花枝。
忽的,温热的手掌贴到自己额头上,嘉柔一慌,忙挣脱他的钳制。
“你躲什么,我看你好不好?”桓行简笑着当真上上下下毫无顾忌地开始打量起她,嘉柔只得抱起花瓶,“我没病,我想回去见一见夫人,算是辞别。”
“急什么,”桓行简一伸手,就把人勾到怀间,命嘉柔坐在他腿上,嘉柔不肯,两人拉扯着时花瓶跌落,一地粉碎。
看她左扭右扭,桓行简耐心告罄,站起来,把人像拎昆仑妲己一样,一抬脚,踩过花枝进屋了。
嘉柔恼他,还想着溜,很快见有婢子抬着木桶鱼贯而入,顷刻间,东西备齐人又都出去了。
嘉柔这才留心到他面上似有风尘之气,虽是燕服,干净整洁,但人同平日相比多两分懒散。桓行简瞥她一眼,丝毫不避嫌,当着嘉柔的面把衣裳一脱,吓得嘉柔“呀”了声提裙就要往外跑,人被捞回来,桓行简把她腰使劲一勒,似笑非笑的:
“我看你病得不轻,老瞎跑,我已经修书给刺史,告诉他,我要收了你留在桓家。”
嘉柔人顿时愣住了,转过身,急的泪花子一下凝成好大一颗:“不,我不要留在你家里!”
“这可由不得你,”他含笑,顿了一顿,“你长大了,总要嫁人不是吗?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不好!”嘉柔又羞又气,人一急,话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是萧辅嗣的妻,没过门也是,他不在了也是,我不嫁人了!”
桓行简脸上虽还带着笑,可分明已经多了一丝阴霾:“这么钟意他?既然如此,你何不跟着殉情?”
本是挖苦,嘉柔当了真,鼻子一抽:“人的性命是父母给的,我为何要作践?天地广阔,兴废无常,自汉末以降,天下征伐不休,又有瘟疫灾荒,多少性命倏忽而逝?”她不由再度想起萧弼来,神情悲戚,“我刚说过了,若我染上恶疾不治而亡那是命数,可若是让我自轻性命我也不愿意!”
桓行简哑然失笑,颇为头疼地看着她:“你人虽小,道理总是不少你这么有才,托生在当下真是可惜了,应该托在秦王扫**之先。”
嘉柔不解,桓行简便往她俏挺的小鼻子上一拧:“你若在,还有苏秦张仪什么事?纵横逞才,所在国重,所去国轻,致位富贵岂不是手到擒来?”
说的嘉柔不由得一乐,噗嗤笑了,随即意识到不妥又把脸绷起来。这情不自禁的一放一收,桓行简皆看在眼底,自是无奈,亲了亲她鬓发蹭两下:
“柔儿,你是小孩子脾性,风一阵雨一阵,我倒拿你没办法。”
嘉柔怕他继续动作,觉得发痒,忙把脑袋晃了一晃,忽的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双手一抵,问道:
“你为何要打晕我?”
“哦,原来柔儿记仇,你过来伺候我,我慢慢告诉你。”桓行简笑着把她手一牵,手巾砸她脸上,很是暧昧地说道:
“你要是不侍候我沐浴,我可要你拿别的侍候我了。”
说着,别有深意地朝她腰间一掠,嘉柔汗毛耸立,忙搬过来胡床。听稀里哗啦一阵水声,耳朵都要红的滴血了。
指尖触到他肌肤,是热的,嘉柔袖子挽得老高,不会侍候人蜻蜓点水地这撩一下,那洒一下,一双眼,也是闭得死死的。水花弹到桓行简脸上,再去看嘉柔像个瞎子一样动作着,脸上那不情不愿的模样毫无掩饰,他笑出声,捉住那双手朝水里一摁。
嘉柔蓦地睁眼,尖叫着就要逃被桓行简死死困住了,威胁道:“你好好侍候我,否则,我让你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