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听闻身后脚步声响,转过身来,只见纪晓芙换了一身渔家女的装扮走出船舱,衣衫虽然简朴粗陋,却难掩年轻女孩的天生丽质。
“过来,”他向她招手,指着远处他们刚刚经过的江边小镇叫她看。此时天边仅剩一丝余晖,小镇上的人家燃起点点灯火。“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纪晓芙眺望那片灯火,摇摇头。这小镇依山傍水,虽不热闹,也不冷清,恰到好处地在暮色中悠然而立。
“这里叫做青莲乡。”
“青莲乡,” 纪晓芙只觉耳熟,忽然“啊”了一声,“这里莫不是诗仙李白的家乡!”
“不错,据闻李太白从小生长于此处。”杨逍含笑点点头,“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我少年时十分仰慕他的平生事迹,曾来此地游览过几次,倒也有一番别致风景。”他见纪晓芙不肯过来,便歪头瞧着她。明知道此时的晓芙心中对自己只有惧怕,却仍试探的问道:“待此间事了,姑娘可愿随我同游一番?”
纪晓芙虽自幼习武,但母亲却是位极文静雅致的女子,幼时在家中尝教她读书习字。待大些,武林世家的女孩子,不用学那些仕途经济学问,便只给她念些诗词歌赋,不让她只知道舞刀弄剑,养出个逞勇斗狠的性子。年轻女孩儿又有哪个心中没些诗情画意的,此刻听说这里竟是诗仙的故乡,她心中便颇有些向往。
她飞快地看了杨逍一眼,暮色中这人一袭白衣立在船头,晚风微微吹起他的衣角。说起话来,浊世佳公子一般,不说话时,又仿佛是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就是眼神亮得可恶,她自小没见过这样的男子,明知对方乃是师傅口中的魔教妖人,却难免生出一丝好奇。可纪晓芙暗想:“这人总归没安好心。”于是仍旧摇摇头说:“我不去。”
夜幕终于降临,渡口处除了茶棚里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再无半点人烟。赛克里和江老汉点了火把过来,回禀道:“杨左使,兄弟们就该到了。”
于是二人躲进船舱内,舱内另有隔间,杨逍进去换了夜行衣出来。纪晓芙看他嘴唇上贴了一圈胡须,夜色中也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灿若星辰,见她望过来,还冲她眨了眨。她马上扭过头去瞧舷窗外,却见江心不远处悄然划来一艘江船,黑黢黢的没有点灯,能看到船上人影绰绰。赛克里灭了火把,吩咐江老汉开船。这晚虽不是满月,倒也晴朗,两艘船在月色中沿江而下。
江水时缓时急,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前方水道变宽,乃是到了与涪水交汇之处。赛克里隔着舷窗对杨逍悄声说道:“杨左使,咱们探知那海沙派的船正停在江口西岸的河滩附近,再往前恐怕要被人发觉,不如在此处靠岸,从北边的山丘绕过去。”
杨逍点头同意,于是两艘船找了木石掩映处靠岸抛锚。下船前,杨逍递过来一块手帕,说道:“帷帽不方便,你用帕子遮一下吧。”纪晓芙不愿意接他东西,摸出自己的手帕蒙住了面庞,杨逍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二人随赛克里下了船,听他与雷门手下吩咐叮嘱了几句,留下江老汉和另一人看守船只,其余人全部上岸。雷门众人看到门主身后另跟了两人,虽然好奇却也没有随意打探。赛克里辨了辨方向,指着前面道:“穿过那片山林,应该就能看到涪江。”
林子不大,众人只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另有一条大江横在眼前。月华如练,映照下的江水如油般清亮,四下望去并不见船只。赛克里派了人左右小心查探,不一会儿有人回来禀报,下游处的岸边有船只停靠。众人于是又往南行了半刻,果然看到一艘江轮遥遥停泊在近水处,另有一艘小艇靠着渡口码头。
码头不远处有大片礁石,众人小心潜过去,躲在岩石之后观望。小艇上只三五个人,应是留在外面放哨的。而那艘大的像是一艘货船,总有二十来丈,船身很高,内有底舱,甲板中部有桅杆,此时落了帆,尾部有座外舱,里面透出灯光来。
赛克里悄声对杨逍说道:“打探消息的兄弟白日里看见他们绑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娃,从小船上了大船,多半就是杨左使想找的母女二人了。” 他本没把区区海沙派放在眼里,于是说道:“这船里至多不过三五十人,咱们大伙儿直接冲过去救人,料他们也没有还手之力。”
杨逍思索沉吟间一时没有答话,赛克里以为他默许了,手一挥就要率众从岩石后越出。杨逍连忙伸手一拦,他抬了抬下巴,轻声道:“你看那河滩上可有什么不对?”赛克里瞧了瞧,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一脸不解地看向杨逍。
纪晓芙听杨逍这么说,也仔细看了过去。这晚月色甚好,这片河滩沙土细腻,在月光的照耀下竟隐约泛着星星点点的莹光。她不由轻呼道:“那沙滩上好像撒了什么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