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时、言知白这两兄妹读书都不上心,考不进官学,这些年都在西郊一所私人学堂里混日子。
州丞府就在城中大街,云知意一散值便赶过来,那俩在西郊读书的却比她还早到,可见老早就从学堂溜回来了。
放在以往,她定会担起长姐之责,将他俩唤来教训一通。
但如今对家里的事早已想开,便也懒得去做那恶人,只笑笑便去主院向母亲行礼。
云昉许久没见她,眼神里有些许的波动,却很快又平复了。“城门快要下钥,今夜是不是就不回望滢山了?”
“是,要在家打扰一晚了,请母亲见谅。”云知意身上还穿着官袍,不能对她行大礼,便只执常礼。
云昉眼圈微红,将头扭向一旁:“你也说是回自己家,有什么打扰?出去吧,等你爹回来再唤你吃饭。”
云知意感觉她似乎还是不大愿意见到自己,便也不惹人嫌:“好。那我去朱红小楼坐会儿。”
在她转身出门时,云昉突然哽声开口:“你的寝房,平日里一直让人收拾着,当初没带去望滢山的衣物都还在,先去更衣吧。”
云知意脚下一滞,惊讶地回头看她。
“是你爹让人给你收拾的。”云昉淡垂眼帘。
“哦,”云知意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没误会。”
——
简单沐浴更衣后,云知意披散着半湿长发,懒搭搭站在院中乘凉。
小梅刚端来一杯参茶,扭头便看到院门口来了人,赶忙行礼。“二少爷安好。”
言知时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你忙去吧。我找我姐说句悄悄话。”
云知意便将只抿了一口的参茶递给小梅,命她退下。
待言知时走到近前,云知意淡笑:“我俩的交情,从几时起好到有悄悄话可说了?”
“从你不再追着我做功课起啊!”言知时嬉皮笑脸凑近她耳畔,“今日叫你回来的人,其实不是爹。”
云知意眉心猛地蹙紧:“是你?!”
“我哪敢啊?”言知时猛摇头,压着嗓子催促道,“你快去朱红小楼,有人等你呢。”
云知意总算明白过来,登时就拎起裙摆,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
——
霍奉卿正立在朱红小楼最顶层的阑干前,侧头望着一墙之隔的自家院落,目光里噙着浅笑。
此刻正值日夜交替之际,夕阳近西山,天边却已有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夕阳在他玉色绢袍上抹了金粉,又将他的侧脸晕出勾人心痒的茸茸边,连他眼下那颗小小朱砂红痣都平添几许魅惑引逗。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言,却成了这瑰丽暮色里最洵美的存在。
云知意面上火气稍淡,趋步近前后,踮起脚……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霍奉卿回魂,没有挣扎也没有闪躲,只是无辜地垂眸睨她:“为什么揪我?”
“出息了啊?刑律司周大人说得没错。你这混蛋何止胡来?简直是完全胡来!”
云知意笑得凶残,手上甚至拧了拧。
“想见我找什么借口不行?竟敢装我爹?占谁便宜呢?嗯?”
第七十章
被揪住耳朵的霍奉卿半垂眼帘,眸底噙笑,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虚张声势的姑娘。
先前言知时去找云知意时,她才沐浴完没多久,跟着便匆匆忙忙到了朱红小楼来。
此刻她的长发还半湿披散在后背,未着官袍,一袭窄袖束腰的银纹绯绫裙,外罩蝉翼纱衣。通身打扮利落极简,除眉心那片云纹金箔外,再无旁的珠翠赘饰。
明明算得上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却半点不显狼狈邋遢,反倒有几丝平时在她身上不多见的洒脱疏狂。
霍奉卿不言也不动,一径含笑觑她,目光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姿态却是俯首帖耳的纵容。
云知意被看得莫名脸红,不太自在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说不清为何有点想笑。
她清了清嗓子,将头扭向一旁:“看什么看?”
“那年你刚来原州时,我初次见你站在这小书楼上,你就穿的这个衣料。”说话间,霍奉卿的手已至她纱衣的袖口,长指轻轻探进些许,轻捻着银纹绯绫的袖沿。
他眉眼含缱绻笑意,随手指了指一墙之隔的霍家院落:“那天夜里,我从书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你。”
“然后呢?”云知意歪头望向他,有些好奇。
霍奉卿指腹轻轻挲摩着她的衣袖,感慨道:“然后我心里想,这小姑娘的衣衫不知是什么布料,看起来就很费钱。啧。”
“你啧什么啧?”云知意嗔恼带笑,在他手背上揪了一把之后,才挥开他的狗爪,“我穿得再费钱,也没要你养。”
他盯着自己微红的手背看了一会儿,才扬笑轻道:“可我偏偏就很想养。”
“那不行,”云知意略抬高下巴,哼声道,“我只做饲主。”
“唔?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往后实在不能由你掌家,”霍奉卿唇角轻扬,“算学学不好,要饭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