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道:“伯母,弥补是弥补,道歉是道歉,一样都少不得。事情做错了就要认,而认错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
过去是她不懂自己对霍家造成多大打击,如今既懂了,弥补之余自该当面说开点透,这样才能算真正将事情了结。
霍父眼中有激赏,也有几分惭愧:“你这姑娘,磊落得让我们这些大人都汗颜啊。”
“伯父谬赞。”云知意有礼有节地应道。
“既成年还自立门户了,那就不算小孩子,事情就该这么做。”言珝说着客套话,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下巴,骄傲与自豪写满周身。
霍母笑道:“厨房正备宴,再等上半个时辰咱们就开席。知意好些年没来我家做客,不若带着你弟弟随我家奉安四下逛逛?奉卿这几日染了风寒,也不知起身没有,怕是陪不了。”
云知意懵了懵。怎么回事?先前霍奉卿明明说是他娘让他去巷口的啊!
“剩下的话就由爹与霍家伯父伯母讲,”言珝笑着挥了挥手,“你玩去吧,叫湫娘进来交割礼单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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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正厅,云知意立刻就压着嗓子发问:“爹怎么带着你过来了?”
“爹说他在任上天天对人说软话,比你合适对人低头,”言知时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当然知道这事你自己能办好,也料想霍家不会太过分。可架不住老父亲瞎操心,实在舍不得任你独自在人家面前低声下气。”
“爹一向疼我,我知道,”云知意笑着点点头,“那你呢?你为何肯过来?”
言知时看了她一眼,扭开头看向别处:“别误会啊,我逃学被爹揪住了而已,并不太关心你的事。”
他这口是心非的别扭样让云知意莫名眼熟,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伸出拳头,颇有几分江湖架势:“承情。谢了。”
早年家中送言知时去习武,初衷不过是想让他强身而已。但他真就入了迷,一心想着做游侠。
他最讨厌文绉绉的繁缛客套,喜欢的就是云知意此刻这种投其所好的洒脱江湖气。
见长姐这般,他喜上眉梢,也伸出拳头与她相碰:“客气,小意思。自家姐弟么,只要你不再追着催我读书写字,往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话!”
云知意扬唇,正要开口,迎面而来的霍奉卿便一边咳嗽,一边厉声道:“言知时!咳咳咳……”
跟在他身后的霍奉安扬声喊:“言二哥,有话好好说啊,怎么向自家长姐动起拳头来了?!”
言知时恼羞成怒:“你们兄弟俩几时瞎的?!我跟我姐这是江湖礼仪!”
他只是年少桀骜,又反骨不着调,以往在云知意面前顶嘴是有过的,但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家姐姐挥拳相向。
被冤枉得颇为委屈,他闷着满心窝子的气,大步带风,独自走向霍家后花园去了。
——
霍家两兄弟陪着云知意慢慢走到后花园,言知时正负气坐在桂树掩映的亭子里。
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放着茶果点心,还有一个精致的单层食盒,是待客的礼数。
显然霍家今日对云知意的到来确实重视,所有细节早都准备周全。
言知时并未坐在石桌旁,而是坐在亭子边沿的长椅上,屈腿抱膝绷着脸。
听了云知意的解释,霍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原来是我误会他了,那我这就去道歉。”
说完就小跑进了亭中,在言知时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陪笑脸的。
言知时不是很认真地抬手要挥开他,却被他抱住了手臂。
少年郎们打交道的方式经常没头没脑,两人就这么打闹起来,方才那点不快顿时无影无踪了。
云知意噙笑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觑向霍奉卿:“你方才为什么骗我?”
霍奉卿一愣:“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是伯母让你去巷口。可伯母说,你这几日风寒,她都不知你起身没有。”云知意以陈述的语调发出质疑。
霍奉卿没答,握拳抵唇,边走边使劲咳嗽几声,咳得耳尖都通红。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见他难受,云知意便不再咄咄逼人地追根究底,安静地与他一道缓步迈进亭中,在石桌旁坐下。
霍奉安在旁同言知时推来打去,趁空扭头笑道:“我娘说这时节该养肺了,便没煮别的茶,特意让人熬了煎梅小吊梨汤。大哥,快帮云大小姐倒一杯,请她品品我家掌厨大叔的手艺啊!”
霍奉卿面无表情地以手背贴向小茶壶,隔着瓷壁试了试温,这才拎起小茶壶斟了一杯递给云知意。
“闻着香气就是对路的,”云知意笑着杯子,对霍奉卿颔首,“多谢。”
他倏地扭头,以拳抵唇猛地咳嗽起来。
这阵咳嗽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剧烈,咳得他眼角飙泪,几近撕心裂肺。
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约觉得过于失礼,他急匆匆起身走出亭子,站远些继续咳。
云知意有些担心,扭头去问霍奉安:“奉安,你大哥这风寒究竟怎么染的?抓药了吗?”
霍奉安正被言知时反剪着双手,闻言暂停挣扎,没心没肺地笑答:“药是抓了,可连喝两天也没见好。他也不知着了哪样魔怔,送秋宴那天夜里,睡到一半突然醒了,瞒着人自己跑到井边冲凉水。”
这眼见着就要入冬了,原州的昼夜温差挺大,中宵半夜里连冲几桶凉水,从头淋到脚,不风寒才怪。
“睡到半夜起来冲凉水?”云知意一头雾水,“这什么爱好?”
霍奉安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