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知意傲然负手立在堂中,默不作声以目光直视盛敬侑,陪侍在侧的两名州牧府高阶员吏惊得额角冒汗。
频频以眼神示意无果,其中一人赶紧低声提醒:“这是新上任的州牧大人,还不快行跪礼。”
云知意平日在邺城几乎可以横着走,以无官无爵的学子身份得特殊礼遇,不必向大多数原州本地官员行跪叩大礼。
但盛敬侑不一样。他既有“陶丘县主”这个祖荫封爵在身,也是新上任的原州牧。
“敬侑师弟,我敢跪,你敢受吗?”云知意平静道。
可怜这盛敬侑比云知意年长整五岁,剑术却师从她的亲叔叔云孟冲,正式拜师还比她晚两年——
云知意打能站直起就跟着自家亲叔叔习剑,大多数拜在云孟冲门下的人都是她师弟师妹。
所谓“后进山门为师弟”,不以年岁长幼来论,这是天下共识的规矩。
“今日并非正式场合,确实没有师弟受师姐跪拜的道理。”
盛敬侑对两名员吏说完,笑着站起来,对着云知意浅浅作揖:“多年不见,小师姐身量与气势同长。敬侑这厢有礼了。”
——
回到官驿时,大多数考生已吃过午饭去小憩养神了。
云知意单手按着胃部,心事重重进了饭堂。
里头只剩零星三五桌还坐着人,她没留意都是谁,径自去找小吏取了份餐食,在靠墙角落的空桌边坐下。
与盛敬侑的简短谈话令她不太愉快,本就混乱的心情更加烦躁。
她举筷子盯了餐食半晌,又长叹着将筷子放下。
就在此时,对面座位上突然多了个人。抬眼看去,竟是冷漠脸的霍奉卿。
“有事?”
这么大眼瞪小眼过于尴尬,云知意问完便重新拿起筷子,试图以吃饭的动作让场面随和自然。
霍奉卿却偏要问得突兀:“盛敬侑没留你吃饭?”
云知意懒得问他如何得知盛敬侑见了自己,咽下口中食物后,言简意赅答:“留了,我没答应。”
“为什么?”霍奉卿又问。
云知意低头垂眸:“看着他的脸,没食欲。”
语毕,夹了一筷清炒菜蔬进口中,头也不抬地重重嚼着。
直到她吃完这口菜,霍奉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却又什么都没问。
云知意有点沉不住气,举目一看,却满头雾水。“霍奉卿,你莫名其妙又在脸红什么?”
霍奉卿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墙,只留大半个泛红却绷紧的侧脸给她。
“要你管?接着吃你的饭去。”
第六章
就算上辈子与霍奉卿到了势同水火之际,云知意心中都承认“他长得很好看”这件事。
望着莫名其妙凑上来脸红给她看的古怪少年,云知意忍不住轻笑。
难怪史书上说,诸侯混战时代,国与国之间为缓和关系,会以“赠送美人”传达修好的意图。
赏心悦目的皮囊当真能使人忘忧解愁,古人诚不欺我。
她若有所悟地笑道:“有事想问我?”
霍奉卿睨她一眼。“等你吃完,出去说。”
为免他久等,云知意仓促结束午饭,起身轻道:“我不够时间午歇了,这就往试院去。一起走吧?边走边说。”
“嗯。”霍奉卿看了一眼剩下大半的餐食,薄唇微抿,跟上她的脚步。
此时许多考生还在官驿内将醒未醒,从官驿通往试院的街巷有些冷清。
云知意步履缓慢,嗓音沉柔:“想知道什么?”
霍奉卿以眼角余光瞥她:“上午的书法,你考砸了?”
这问题让云知意措手不及,她原以为这人是想知道盛敬侑和她谈话的内容。
稍稍懵了一下她才想起,面前的霍奉卿并不是后来那个城府莫测的“霍大人”。
此时他还有几分少年特有的好胜意气,比起盛敬侑空口承诺的“将来前程”,显然是眼下考绩排名的高低更值得他重视。
回过神来,云知意自嘲地笑笑:“书法我怎会考砸?又不是算学。”
霍奉卿微微蹙眉:“那你交卷出来时为何冷脸瞪我?饭也没吃几口。”
“原来那时你以为我迁怒瞪你,所以才板着冷脸还击?”云知意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咳,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时她被书法考试的题面勾起许多回忆,交卷后下楼又与霍奉卿意外相逢,心中百味杂陈,确实板着脸。可哪是在瞪他?
“我那不叫‘还击’,只是‘惯例自卫’。你哪次不是一考砸就找茬迁怒我?”霍奉卿冷淡乜她,语气却柔和许多。
云知意轻挠下颌:“我没那么蠢坏吧?考砸了就迁怒你,我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