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个时候他把这些交代出来,想必一定会对太子造成致命打击,可他看了眼沉默的皇叔,又想起他之前所说,犹豫再三,咬了咬牙,还是捏紧了袖口,什么都没说。
一时,无人说话。
“怎么?都没意见吗?”皇帝冷声问道,见众人都低头不语,他眉眼一沉,目光扫视一圈,落到了英亲王身上:“宗麟,你来说说。”
英亲王上前一步:“回陛下,逼宫叛乱,等同造反,按律当诛九族。”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就有大臣没忍住嘶了口凉气。
“诛九族?”皇帝沉声道:“难道,连你自己都不放过?”太子的九族可包括整个皇族,首当其中就是皇上,这不是搅乱吗?
这话一出,宗族的各位王爷郡王们坐不住了,当初保过太子的那位老王爷又一马当先道:“回陛下,英亲王只是照本宣科罢了,具体如何处置,又怎能如此死板?定是要结合具体情况的。之前周御史便说,太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也是因为他身边有小人作祟,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微臣以为,都需要审查清楚再行定夺。”
众人忙道:“臣等附议!”
皇帝又问英亲王:“你觉得呢?”
英亲王道:“众位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淡声道:“太子私下联合数位大臣、将军、将士,逼宫叛乱乃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他是否受到别人的撺掇,或者有其他任何原因,在朕还好端端的活着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将朕赶下这个位子,甚至不惜豢养死士!加上此前重重陋行,无论德行还是胸襟甚至谋略,都不堪再为太子,即日起,废除皇长子管长安的太子之位,拘禁太初苑,遇赦不赦!”
见有人还想开口,他又冷声接了一句:“任何人不得再替他求情,否则,以同罪论处。”
如此,是惺惺作态也好真情实意也罢,都没人再敢开口,皇帝如此果决的处理了太子,可见他已经足够失望。
“其他与案人员,着三司会审,情节严重者,诛三族,次者,斩首,第三者,流放千里。有功名爵位着,抄家夺爵。”
出宫后,廉王跟在英亲王身后欲言又止,可直到他上了马车,廉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于先生道:“王爷您做得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太子已被废除,若无意外,接下来您……的可能性很大,到时您与英亲王便君臣有别,有些事,已经不需要事事与他商议了。”
廉王没说话,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英亲王回到王府时,怕吵醒了姜丛凤,直接在前院洗漱,之后去梧桐苑看了看她,摸了摸她肚子里孩子,可惜这回没能得到回应,他微微有些失望,但之后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去了大理寺。后面的诸多事情恐怕还要好几天。
到了前院被管长乐截住了,说了姜无虞的事。
英亲王看着他:“若当真只是一个乞丐,你会特意等在这里告诉本王?”
管长乐心知瞒不过他,还是说了实话:“……是,太子豢养的死士,但他只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岁!”他急急解释。
“不满十岁也已经被派出来执行任务了,还能当他是雉子看待?”英亲王没再停留,边走边道:“你不是孩子了,如何行事应该不需要本王教才是,晚上回府后,最好别让本王再看到他。”
就说父王不会答应,但想起鸣鸣的交代,眼看父王就要走了,他有些着急,转念突然道:“可是父王,王妃很喜欢他,给他起了名字叫姜无虞,还说过阵子要送他去上学!”
英亲王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等本王回来再说。”
管长乐忙松了口气:“是,父王!”
转身他就把这事和屈鸣鸣说了,屈鸣鸣看着专注吃着玫瑰饼的无虞,想了想:“你做得对,要留下他,还是得靠我娘。”
于是等姜丛凤用过早膳,几个孩子便找上了她。
姜丛凤很是心疼姜无虞,见他来了忙招呼上前,又叫青虹拿些点心来给几个孩子吃。
姜无虞见这里也有好吃的玫瑰饼,伸手就想抢,但想到之前屈鸣鸣教的,那一双清澈的丹凤眼儿直愣愣地看着姜丛凤,问:“王妃,我可以吃那个饼吗?”
姜丛凤把一碟子玫瑰饼都放到他面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可以的,这些都是你的。”又怕其他几个孩子有想法,忙道:“你们若想吃让青虹再拿些来。”
屈鸣鸣道:“拿什么,叫无虞分给我们便是。”说着朝姜无虞伸手。
姜无虞想了想,看了半天才挑出一个看起来最小的递给她,屈鸣鸣笑着说谢谢,管长乐和鸿儿没她幼稚,都没去抢,姜无虞也没理他们,又拿出一块最完整的饼递给了姜丛凤:“王妃,你吃。”
姜丛凤惊讶接过,刚刚她可是看得分明,这孩子明明很舍不得,却还能把最好的给她,当下就给她感动坏了,咬了一口笑道:“谢谢无虞,真好吃。”姜无虞看她一眼,依然没什么表情,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去了。
屈鸣鸣将一切看在眼里,笑道:“娘,无虞是不是很懂得感恩?”
姜丛凤笑眯眯的点头,屈鸣鸣叹了口气:“可惜,他往后不能呆在我们家了。”这话一出,专心吃饼的姜无虞也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为什么?”姜丛凤也惊讶了。
管长乐道:“王妃,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最近局势复杂,父王担心有心思不纯的人趁乱混进来,若是万一伤害到您就不好了。”
姜丛凤松了口气,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无虞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放心吧,等你父王回来了我和他说,我们无虞这么好,怎能再叫他出去乞讨呢。”
姜无虞眨了眨眼睛,盯着她温柔带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啃手里的饼。
屈鸣鸣和管长乐对视一眼,悄悄笑了笑。
吃完了一个饼,姜丛凤擦了擦手,抬头却见鸿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将他拉到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担心你娘和妹妹了?”
鸿儿眼睛便红了,点点头,哽咽道:“姑姑,听说外面很危险,展家也没有围墙,娘和妹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鸿儿很担心她们。”
姜丛凤忙帮着他擦眼泪,安慰道:“别哭,姑姑知道,早前就派了一对侍卫去保护你娘他们了,外面的事情正在收尾,这个时候我们不好出去添乱,等再过两日,姑姑送你去看看她们可好?”
“嗯,谢谢姑姑。”鸿儿自己抹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姜无虞在一旁边吃饼,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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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除太子的旨意一出,多少还是在民间引起了一番震动。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没喧嚣多久。
自那日事败后,太子一直被软禁在府里,府中亦是人心惶惶,却再没人去他面前劝阻哭泣,人人都知道这回完了。
太子面若死灰,了无生气地瘫软在地上,衣衫上还沾染着干枯的血迹,实在狼狈。可这会儿他再没心思顾及,混沌之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时的事情。
四岁那年父皇称帝,他已经记不清父皇称帝那日的辉煌庄严,只隐约记得父皇身上那明黄龙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熠熠,仿佛天神降临,威严又好看。
六岁被封为太子,他那时还懵懂,不知太子能做什么,但有天有个宫人告诉他,太子就是往后的皇帝,到时他也会穿上那身威严赫赫的龙袍时,他方有了些兴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