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煮内服的方子有是有,但高鹤怕灌不进那猫儿的口中,正愁着踏入重华宫,想着太子兴许有法子。
想着想着,高鹤一抬头,就见重华宫的内殿里摇曳的烛光满室,可这天光已微亮泛白,哪里用得着这堆蜡烛。
高鹤正腹诽着,就见太子身姿端正地坐于案桌前,漆黑的视线虚落于眼前,眸色微沉。
高鹤不忘东顾西瞧,就见太子将内室床榻给了雪球,不由大剌剌地挑起眉出声,“殿下,您一夜未睡?!”
贺兰昭的视线不移,嗯了一声,抬眸看向高鹤,“小声点。”
高鹤狐疑,只当太子怕他吵到仍在小憩的雪球,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自觉压低声音道,“这药粉,每日给雪球外敷三次,别让它舔走了。”
“内服的药汁等几日,若雪球仍没好转,就得想法子灌了。”
贺兰昭接了高鹤递来的瓷瓶,修长的手指摩挲了几下瓷瓶,垂眼盯着眼前微微摇曳的烛光道,“孤下面与你说的,不可外扬半分。”
高鹤心下一紧,敛了敛神,“太子请说。”
“可还记得以魂养魂之事?雪球与沈将军的女儿正是这种情况。”贺兰昭颦眉淡声问道,“雪球昨夜清醒,但她仍在昏迷。”
高鹤的神情惊诧,低呼道,“这不可能。”
贺兰昭摩挲瓷瓶的动作一顿,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高鹤张了张嘴,沉思了许久,努力扒拉师傅老人家当年与他说的话,终于有了几分头绪,“贫道想了想,唯有一种可能。她的魂体可能离身体远,猫的灵魂轻飘飘的,很容易飘回来,但人就不一样了,怕是困在了雪球所在的宫中,难飘回去。”
“但时日长了就能回去。”
顿了顿,高鹤凝神,“雪球能回身体,她被排斥出雪球的身体,也说明她们之间的羁绊在减弱,等她醒来,贫道认为,不会再与雪球以魂养魂。”
说着,高鹤好奇地连问道,“这以魂养魂的猫儿,能否言人语?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此事确凿?”
“……”
贺兰昭没有理会高鹤一连串的疑问,抬眼看向高鹤,待他自 觉噤声之后,语气平平道,“沈将军这几日若寻你问话,你仅说她的魂体困于孤身边,只有人在孤身边,魂体才能飘回身体。”
高鹤楞了一下神,太子这话里的意思,怕不是要让人沈将军主动将女儿送入宫来,可他怎么琢磨着这话中味道不太对劲,“……”
“这,贫道寻思,太子不必委屈自己,”高鹤嘴角微抽,“贫道不是说了,时日长了她就能回去了么?不用担心。”
贺兰昭一言不发地冷眼看向高鹤。
高鹤仅在太子的视线下坚持了三秒,神情坦坦荡荡地飞速说道,“贫道刚什么都没说,贫道只知要跟沈将军说,她人得在太子身边,不若这样魂体回不到身体里。”
隐约听见有说话声,沈芙迷茫地睁开眼,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环抱于他的腰间,整个人坐在贺兰昭的怀里给睡着了,“……”
她还记得昨夜贺兰昭将雪球抱上床榻之后,他又转动轮椅回到了案桌,视线不移眼前投落烛光的壁上光影。
沈芙从背后环抱他许久,心知贺兰昭不知道她的存在,沈芙主动伸手搂住贺兰昭的脖颈,坐进他的怀里,本来一直在他耳边数羊,想哄贺兰昭乖乖睡觉。
结果她数羊数着,在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中不小心将自己给哄睡着了。
沈芙脸微红,仰起头看向贺兰昭,他正垂下的目光正虚透过她的目光,落至她身后的案桌上。
沈芙抿了抿唇,看久了贺兰昭,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贺兰昭的睫毛、眼皮、眉骨线至挺拔的鼻峰线,最后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薄唇上。
反正……他又不知道。
沈芙轻眨了一下眼睛,心神一动,凑上前偷偷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高鹤见太子半天不语,频频用余光瞧着太子神情不明的面容,“……殿下?那若无事,贫道去趟紫宸殿,瞧瞧圣上。”
贺兰昭攥住瓷瓶的手指指骨因用力而泛白,落及唇角的极轻凉意令男人不动声色地暗了暗眸色,唇角微动,撩眼看向高鹤“嗯”了一声。
高鹤见太子朝他和颜悦色地弯起唇,颇感受宠若惊,离开时的脚步还微有飘忽的不真实之感,不由啧啧摇头。
王公公早在深夜就有将紫宸殿发生的事情禀告于太子,王公公越发觉得这帝王的心思就是难测,“殿下,关于二皇子那事……要何时让圣上知道?”
“后日。”他要让贺兰宝以及皇后等人这几日里仍不断担惊受怕,沉不住气。
贺兰昭垂下眼,低声道,“贺兰宝现在说不定正与皇后,吴骠骑等人密谋造反一事。”
王公公听太子此言并未太惊讶,只觉太子料事如神,“郭先生正是要让老奴与殿下传达此事,他说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圣上让全德公公拟的旨意在深夜 就已下来,在所有人的观望中,满是纳闷,怎么太子仍未有动静,这重华宫是有哪里值得太子留恋的?
“对了,”王公公问道,“太子准备何时离开重华宫?”
王公公想起昨夜太子说重华宫屋内暗,还以为不用他提,太子就会主动提及离开重华宫一事,但……眼下竟不是这样。
贺兰昭不确定她能不能随他离开,下唇微抿道,“今夜离开重华宫回东宫一个时辰,若孤不习惯,便不离开。”
王公公楞了一下,分明太子不习惯的得是重华宫,怎突然成了那呆了数十年的东宫?
“那些送去东宫,还待殿下批阅的奏折…老奴让他们送来重华宫?”王公公问道。
贺兰昭颔首,淡声嘱咐道,“孤书房案桌上的饴糖也一齐送来。”
沈芙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听见贺兰昭正几不可闻地低声说——
“孤想孤的小饴糖了。”
沈芙低下头,轻声嗫嚅道,“小饴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