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
床前柱的两边床帏并未拢实,在床顶前散落出苍青色,薄纱质地的半弧形,细小的镂空形状似是一只张着爪牙的蛟龙,龙角威风凛凛。
沈芙扒拉着锦被,将身体舒展成长条,用实力证明了猫是液体动物。
她轻松地趴着钻出锦被,悄无声息地轻跃下地,犹豫地半抬起前爪,蓝眼认真地望着那块让屏风隔断起来,隐约可见微冒水汽的椭圆形浴池轮廓。
去,还是不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沈芙内心打鼓,抬起的爪子放了又拿起,但微微抖动的耳朵明显让里边的水声给吸引了,不受控制地一个劲朝水声那边扯动着耳朵,侧耳屏息聆听动静。
水汽在长排屏风上凝结成珠,滑落成线,将屏风上低眸浅笑,羞涩的侍女的脸颊边突兀地添上了两道泪痕,越瞅越像是流下了宽面条泪,吸引了沈芙的注意力,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屏风,半抬起的爪子稳稳落地,朝前迈开猫步。
贺兰昭背对着后方,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大掌反盖在浴池的砖沿,微微用力地撑起身,长腿迈出浴池,稍稍走动,高大身形隐约落于屏风之上。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后背宽阔,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沐浴过后的水珠顺着鬓边的黑发流淌进胸膛,最后滴答一声落在倒映烛色的瓷砖上,缓缓化成一摊水渍。
贺兰昭伸手取下衣袍的动作一顿,深幽的余光不经意落在身后屏风处,薄唇似微微一扯。
沈芙起初还乖乖地坐在屏风前,盯着各色侍女图,但突然看见形似贺兰昭身形的男人从浴池中迈出,她的视线不由隔着屏风,随着男人的走动而移动。
她幽蓝的猫眼里慢慢地,缓缓地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抵不住好奇心,沈芙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屏风之后,悄悄朝外探出了半个毛茸小脑袋,睁着猫眼暗中观察。
轮椅上空无一人,浴池里水汽氤氲,逡巡了一周仍是未见人影,沈芙疑惑地再朝外探了探头。
奇怪,贺兰昭人呢?难道不在?但刚刚她明明有看动人在走动的影子。
顺着地上疑似脚印的水渍,沈芙脑袋先于大脑思考一步地转动回头,就见贺兰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屏风站在她身后,黑眸又静静凝视了她多久。
“喵!”沈芙瞬间吓得没了魂,差点蹦起身,猛地朝后摔了一个屁|股蹲,神情呆滞地瘫坐于地,叫声凄厉泣血,漂亮的猫眼因受激性而蓄满了委屈的水色,泫然欲泣,奶凶得没有一点儿气势可言:“喵呜!”
吓死猫了呜呜呜。
沈芙觉得她今天这条猫命差点就要交代在这了。
贺兰昭垂眸看向那瘫坐在地,委委屈屈落着泪,甚至还知道举爪自己擦拭泪水的雪球,神情难得一愣,蹲下身望着雪球,冷硬的语气似乎放柔了些许:“被孤吓到了,嗯?”
“喵!”你还敢说。
沈芙没想到她这么不争气,竟然一吓就能哭,只好努力虚张声势地朝着贺兰昭喵呜,拭泪的小爪子越想越气地重重拍地。
她透粉的鼻尖吸了吸,张嘴龇着小尖牙,猫眼瞪圆直视贺兰昭,我超级无敌凶!
而落在贺兰昭眼底,一副我超凶的雪球却似乎在朝他撒娇抱怨,你怎么还不来抱抱我,安慰我。
贺兰昭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在雪球再次眼神幽怨地偷瞟他之时,贺兰昭冷静地伸手抱起那娇气的小家伙,揉揉头顶又揉揉下巴,“雪球不生孤的气了?理理孤?”
沈芙丢脸得耳根子都平折起来,此刻一点都听不得贺兰昭低沉的声音。
她低头扭头抬头硬是死命躲开贺兰昭的视线,深刻贯彻不理不睬装死方针,一声不吭,蜷缩起她委屈的躯体,脑海里突然闪现《爱情买卖》的歌词: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猫咪不是你想吓,想吓就能吓,让我挣开,让我明白……”
“喵呜?!”
沈芙身形一僵,猛地摇晃脑袋,心有余悸地微微张开嘴,她都在想些什么鬼?!
贺兰昭见雪球仍是受惊吓的神情,抚摸她的动作愈发轻了起来,偏过头垂下眼看向雪球,他似乎生平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天内倾注于雪球身上:“还在气?雪球是仙女猫不生气。”
沈芙不搭腔,只低了低头,但身后那条尾巴却悄悄翘起小卷,将她内心情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卖得一干二净。
贺兰昭多年腿疾久治不愈,早已能够不动声色地隐忍强烈的痛楚,强行维持站立,走动,但久久蹲下身的动作加剧了膝盖的压力,他鬓角已经让冒出的细密冷汗濡湿,而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沉静。
见雪球那条尾巴轻轻摇动,贺兰昭声线沙哑,意味说不清道不明:“如若不是雪球一开始猫猫祟祟地躲在暗处偷瞧孤,孤怎会吓你。”
“喵……”沈芙心虚地喵了一声,故意无辜地歪歪头,盯着贺兰昭的眼神游离飘忽,妄图萌混过关。
她,她怎么就、就猫猫祟祟……啦,口亨!
贺兰昭见雪球恼羞成怒地想钻进他的衣襟口藏起来,低低一笑,正欲直起身,再次牵扯出膝盖处的暗疾,鬓角的冷汗又渗了渗,男人直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沈芙见贺兰昭以着冷静口吻揶揄她,耳朵透粉得厉害,耳廓边细小的绒毛轻轻一颤。
“咪!”沈芙仰起头,就见贺兰昭的鬓角处隐隐冒有冷汗,若不是离得近,加上猫眼的视力清晰,贺兰昭此刻平静淡然的神情绝对能唬过所有人,瞒天过海。
贺兰昭微微低头,就见怀里突然安静下来,蓝眸似一泓清泉透亮莹润的雪球正满是难过地看着他。
仿佛知道他在难受,在为他的隐瞒而难过。
贺兰昭喉结微微滚动,垂眼敛起了眼底所有幽深情绪,迈开长腿走向轮椅,一手护着怀里正扒拉他领口站立的雪球,一手推动轮椅,借力朝内室的床榻方向一步步沉且稳地走去。
沈芙本以为贺兰昭离开了轮椅能够行动自如,所谓的腿疾并无大碍,但显然不是这样。
男人握着轮椅手把的手背正因为用力而迸出跳动突起的青筋,微沉的呼吸,鬓角的冷汗,都令沈芙愈发坐立不安,掏爪轻轻碰着贺兰昭。
贺兰昭是强大且骄傲的,所以他强凭意志力站起来走动,即便面对的是一只猫,都不会轻易露出弱点和劣势。
“喵呜。”沈芙颤悠悠地踩稳贺兰昭强劲有力的臂弯,犹豫地趴成猫条靠近贺兰昭的脸边,在他微微侧眸,将视线移向她之际,沈芙乖软地朝他眨动左眼:相信我,我会让你的腿好起来的。
贺兰昭看着雪球刻意触碰他,还朝他眨动媚眼,漂亮的猫眼里晕出清媚且浑然天成的多情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