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攸宁微愣,皇后娘娘在她眼中,好像一直是温柔强大的。纵有万般人说父皇不好,也无一人说过皇后娘娘不好。
她从未想过,皇后娘娘内心竟是这样痛苦。
皇后娘娘自觉失态,恢复最初温柔笑着的模样,叹道:“在宫中这些年,也就你母妃与我关系稍亲近。你母妃亦是一可怜人,装出喜欢皇上的样子,实则哪来的感情,不过为了家族铺路罢了。”
宋攸宁水眸睁大,她一直以为,母妃是爱父皇的。
可母妃郁郁寡终,父皇也只来看过一面。
因此宋攸宁心中,一直对父皇有怨怼。
皇后娘娘笑,“也不知道你母妃那般有心计的人,怎会将你教成这般傻乎乎的模样。也对,你母妃这辈子,唯一有点真感情的就是你,哪里舍得教你那些腌臜东西。”
宋攸宁早不知该如何反应,或是无需反应。
皇后娘娘说了太多话,抬手扶额,轻声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宋攸宁还在惊讶,呆呆点头。
六.孙云烟与团团
宋攸宁嫁进镇北王府前,孙云烟与团团便去了漠北。
虽是堂嫂,可单独住在堂弟家,恐惹人话柄,终是不妥。
宋攸宁时常写信给孙云烟,可漠北实在太远,一封信寄去便要几月,再寄来又要几月。
她常常这封信在问上半年发生的事,孙云烟的回信便写好了下半年。
两人倒是不嫌麻烦。
偶尔团团也会写上几句话。最初只按一个肉乎乎的手掌印,混了漠北的黄沙,很有意味。后来便会写些“小姨安好”之类的讨喜话,让宋攸宁很是欢喜。
团团在她记忆里还只是个两岁的胖乎乎小孩,所以在孙云烟说,团团开始学武功时,宋攸宁惊讶了半天。
再后来,孙云烟嫁给了漠北一位将士。
她说那位将士很好,愿意接受团团,团团也很喜欢他,她说团团需要一个父亲。
宋攸宁看到那封信直接泪目。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孙云烟时,她提起亡夫便落泪,那样一个温柔明义的女子,应该过得好一点。
七.孩子
宋攸宁嫁给沈清言第三年,怀了第一个孩子。
那时她还没学会轻功,仍旧日日与祖母还有师父扎马步。
每日上窜下跳的,与婢女们打作一团。
却在吃早膳时显出孕相,吃东西不断反胃。她一惊,忙让红烛请来大夫,果真是喜脉。
宋攸宁虽感受不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却还是十分欢喜。
她捂住肚子,安安分分躺在床上,想象沈清言知道后该如何喜悦。
这是他们的孩子。
沈清言从朝中回来,便听见王妃怀孕的消息,面上虽不显,脚步却快了许多。
一进门,便瞧见他的姑娘靠坐在床上,笑容娇憨,不断用小手轻抚腹部。
许是听见他脚步声,宋攸宁转过头看他,雪肤花貌,眉眼含笑,娇声喊:“沈清言,我们有孩子啦。”
天青色床帏内,笑靥如花的美人,欢快诉说着喜事。
沈清言心中微动,唇角勾起,淡声道:“嗯。”
他走到她身旁,愣愣地看着她的肚子。
宋攸宁眨巴眼,眼眶忽地一红,小声问:“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他看上去没有半分欢喜。
宋攸宁可委屈了,她这么喜欢他,也喜欢他们的孩子,若他不喜欢,单就这么一点点,她就好难过。
沈清言回过神,见她这般要哭的模样,忙抬手揽住她,轻笑道:“我自然喜欢。”
宋攸宁小脑袋贴在他怀里,两只小手抓住他的衣襟,问:“可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沈清言沉默半晌,笑道:“我只是有点激动,我要当父亲了。”
宋攸宁这才勾起笑,柔声说:“我要当母亲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宋攸宁来说十分漫长。
她爱她肚子里的孩子,每天都格外小心,生怕磕着碰着。
沈清言一回府就来陪她,连处理公务都在房内。
师父和祖母更是常常来看她,望她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念叨着孩子的名字,还有等孩儿长大后该向谁学武功。
祖母的武功自成一派,师父则出身武学世家,两人一时争执,谁也瞧不上谁。
虽说如此,两人却还是约好下次一起来看宋攸宁。
宋攸宁自从怀孕后,口味时常变,一会儿爱吃酸的,一会儿爱吃辣的,府中特地多请来几位厨子,就为了王妃的胃口。
她逐渐胖了一些,较之前更显娇憨,仍旧漂亮得惊艳。
许是孕期易伤感,宋攸宁常常自卑,一遍遍问:“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沈清言对宋攸宁素来有耐心,一遍遍回她:“你最好看。”
连红烛都感慨,这世上,对王妃最好的便是王爷。
直到她脸上露出笑意,沈清言才轻揽住她,轻声道:“辛苦了。”
宋攸宁常常在梦中惊醒,然后眼角带泪。
她边哭边问:“沈清言,你会不会娶其他女人?”
沈清言将她抱入怀中,眸中划过心疼,“不会。”
宋攸宁还是哭,她梦见沈清言八抬大轿娶进别的女人,光是一想这画面,她就难过到说不出话。
孕期的宋攸宁,像是变了一个人,脆弱的得让人时时刻刻看着。
她会想起母妃,想起四姐姐,想起年少时的沈清言,甚至是翠玉。
那些都能成为她哭的理由。
红烛最初担心王妃这般哭闹,会引起王爷不满。
好在从头至尾,王爷都极其耐心,事事温和。
王爷对王妃,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
宋攸宁临盆那日,沈清言一直待在房外,听见一点不对劲便想破门而入,师父和祖母守在房门两旁,就是为了阻止他进去。
好在一切顺利,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那一刹那,还未等到接生婆出来报喜,沈清言就直接进去了。
“这不合规矩!”
里面的几个人惊道。
沈清言恍若未闻,望见床上正笑着的宋攸宁,才放缓一口气。
他过去常在鬼门关走,哪怕濒死之际,也没有刚才在外等待来得难受。
沈清言敛下眉眼,眸中湿润,走到她身旁,慢慢蹲下,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攸宁眼眸倏地红了,她拉住他的手,委屈道:“夫君,生孩子好痛。”
沈清言握住她,轻声道:“那以后不生了。”
宋攸宁还在犹豫,望见那个被抱在接生婆手里的孩子,眸中一亮,忙说:“我要我的孩子。”
接生婆忙将孩子递给她,皱皱小小一团包在襁褓里,宋攸宁嫌弃笑道:“好丑。”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一直望着这个小小的娃娃,眸中充满爱意,觉得之前的疼痛很值得。
祖母与师父站一旁望着,很想抱过来瞧瞧,但看见宋攸宁欢喜的模样,只在一旁笑着,没有开口。
沈清言则看着宋攸宁,眉眼含笑。
宋攸宁生了一个男孩子,祖母给他取名为沈牧也。
孩子满月酒那天,四姐姐从江南赶来。
她早已嫁了人,当年婚期将近时,她成了庶人,那场婚事不了了之,到江南后两年,她嫁给了一个江南富商。
四姐姐素来离经叛道,没了身份的束缚,自是一切随心。皇家氏族瞧不上商人,她却直言非他不嫁。
四姐姐与家里闹了许多不愉快,四姐夫屡次登门求亲都被拒门外。四姐姐气急,直接拉了人私奔,她母亲只得同意。
她成亲时,宋攸宁还在宫中,无法去看她。
宋攸宁成亲时,四姐姐又怀孕,也是无法过来。
到底四姐姐孩子满月时,宋攸宁去了一趟。
她的四姐夫生得一副好模样,温和儒雅,对四姐姐极好。
四姐姐多了几分为母的柔和,笑容比以前温柔许多。
宋攸宁与她也有两年多没见了。
牧也的满月酒,看见四姐姐牵着一个步子蹒跚的小孩慢慢走进来,她还有一种一晃经年的感觉。
四姐姐走一步低下头问一句:“还能不能走啊?”
小孩粉嘟嘟一张胖脸,皱起软黄的眉毛,奶声奶气道:“不能!”
四姐姐挑眉,笑说:“你才走了几步路,就不能了。”
小孩掰起另一只手指,像是要数清自己走了几步,可胡乱点半天,也数不清楚,小孩瞬间委屈,哭喊道:“我不会数!”
一个锦衣长袍的男人从四姐姐身后走来,轻声唤:“娘子。”
四姐姐正无奈,转身道:“管管你儿子。”
男人只得抱起小孩,轻声哄:“念念乖,不哭。”
女子貌美娇俏,男子高大儒雅,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孩,任谁瞧了都道一句郎才女貌。
宋攸宁心中微动,看向沈清言。
他今日着一件绯衣,长身玉立,眉眼淡然,立于门口,对进门称贺的人颔首道谢。
许是发觉她的目光,清净墨黑的眼瞳对上她,眉目缱绻,淡淡漾开笑意。
宋攸宁抿唇微笑,轻声喊了句:“夫君。”
声音极小,想他也听不清,宋攸宁移开视线,款步迎上四姐姐和四姐夫。
沈清言挑眉,眸中划过笑意。
宋攸宁与四姐姐自是有许多私房话说,两人之前在宫中谁也瞧不上谁,现在却是格外想念,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姐妹。
四姐姐笑着感慨:“没想到你也当母亲了。”
宋攸宁轻笑,“我才比你小几个月,你孩子都三岁了,我当母亲再正常不过了。”
四姐姐敛下眉眼,轻声道:“时间过得太快了。”
宋攸宁轻叹一口气,平日里生活总不觉得时间快,唯有在见了故人时,才发觉时间飞逝。
四姐姐挑眉问:“沈清言对你可好?”
宋攸宁小脸一红,“他自然极好。”
四姐姐笑,“怎么嫁人后,还更容易害羞,你以前脸皮可厚了。”
宋攸宁蹙起黛眉,娇声道:“你脸皮更厚。”
两人相视一笑,尔后打作一团,欢声笑语。
八.沈清言与沈牧也
沈牧也长至三岁时,就开始与母亲、□□母、太师父一起扎马步。
他自从看见过一次沈清言练剑后,更是常常缠着沈清言教他。
沈清言待在书房时,小牧也时常偷溜进去,小肉手抱住他的大腿,水灵的大眼睛扑闪,奶声奶气道:“爹爹,我要练剑。”
沈清言眸中闪过无奈,一把将他抱起,淡声道:“你太小了,拿不起剑。”
小牧也很生气,他觉得他的爹爹在侮辱他,娘亲说他是一个男子汉,可以顶天立地,怎会拿不起一把剑?
他气呼呼跳下来,“我这就去拿给爹爹看。”
沈清言挑眉,轻笑道:“好。”
小牧也看到书房挂着一把长剑,哼哧哼哧跑过去,那把剑比他还要高。
他的大眼睛中闪过害怕,又小声安慰自己,“牧宁可以。”
沈清言见他要碰宋攸宁时常变身的剑,那把剑没有剑鞘,担心他伤到自己,开口道:“换一把。”
谁知小牧也的肉手才挨到剑柄,那把剑便浮了起来,仿佛是被他拿起一般。
小牧宁开心大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大声喊道:“爹爹,我可以拿起剑。”
沈清言手一顿,知道是宋攸宁,眸中闪过无奈,夸奖道:“很厉害。”
宋攸宁强忍笑意,看见自家儿子开心,自己也开心的不得了。
谁知小牧也扬起肉脸,奶声奶气说:“爹爹,我可以拿起剑,你得教我。”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尽是期待,十分可爱,让人不忍心拒绝。
沈清言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好。”
带他到了院子里,胖乎乎的小孩单手举起长剑,沈清言只教几个简单动作,小牧也发觉手上轻飘飘的,深觉自己很厉害,跟着他爹爹动作。
小孩短手短腿,全身肉乎乎,软萌可爱。长剑几乎只贴着他的手,在空中自己动作。
沈清言见他玩得开心,教完便让他自己练,自己去了书房。
到了晚上,宋攸宁才委屈巴巴扑在他怀里,直嚷着:“我再也不要当那小子的剑了,他就这么几个动作玩了一下午,可累死我了。”
听见沈清言轻笑,宋攸宁又瞪他一眼,娇声道:“你倒好,一走了之,也不拦着他。”
沈清言眸中划过无奈,轻声道:“不是你自己想玩?”
宋攸宁蹙起黛眉,不知明日该如何应付,从他怀中出来,坐到椅子上,纤手撑住下巴,苦着脸道:“我这不是想满足他的童心嘛。”
沈清言挑眉,柔声道:“我们不能欺骗他。”
宋攸宁看向他,见他眉眼温润,小声道:“我做错了,抱歉。”
沈清言眸中划过笑意,抬手轻抚她的小脑袋,“我明日让人造一把短剑,让他自己玩。”
宋攸宁抱住他,撒娇道:“沈清言,你可真好。”
沈牧也拿到短剑后,发现使起来一点也不轻松,他本还想在娘亲面前耍耍威风,谁知丢了脸。
宋攸宁只一味夸他:“牧也真厉害。”
沈牧也深知丢脸,但看娘亲欢喜的模样,也没那么难受。
他倒是很有毅力,每日扎完马步就开始练剑,他的太师父常常说:“牧也很有老夫当年风范啊。”
沈牧也瞧他太师父每日吃糕点的模样,悄悄问娘亲:“太师父以前是不是很苦?”
他大眼睛扑闪着,里面尽是对太师父的心疼。
太师父这般食量,他只在跟着爹爹远游见灾民时见过,当时他哭得很伤心,对沈清言说:“爹爹,我以后都少吃一点,你把我省下的都给他们好不好?”
沈清言抱起他,淡声道:“沈牧也,君子不器,你该做更多。”
沈牧也不全明白,只知道最后一句,小肉手环住爹爹脖子,边哭边说:“好。”
那些人很可怜,瘦骨嶙峋,快速往口中塞食物,眼睛里都是渴望。
沈牧也想到太师父以前也是这般模样,就开始掉眼泪。
宋攸宁不知道他小小脑袋想了这么多,哭笑不得问:“你怎么会觉得太师父很苦?”
沈清言说,师父之前一直是江湖人,少年富贵,后来游遍四海,处处散金,实在称不上苦。
沈牧也胖藕似的小手擦着眼泪,抽泣道:“太师父吃那么多,肯定是以前没好好吃东西。”
宋攸宁眸中划过惊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太师父一直以来就很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