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呢。”折兰眼里已经攒起了一点笑意,兴冲冲地就要往谢缘那边走。然而谢缘并没有望过来,他拉着帘子,低声对轿里的另一个人说着什么话,折兰的位置听不清,只能望见谢缘脸上温柔的笑意,又见他探身过去,把什么人半拉半抱了下来,落地再拍了拍那人肩头揉乱的头发。
是那天他在山道上看见的少年,当时谢缘把他抱在怀里,为他扫清了路上的风雪。
折兰怔怔地立在原地,看见那少年揉着眼睛,被谢缘领着走过来,一时间连话也忘了说。
谢缘终于发现了他:“小殿下好。”
他旁边的少年也眨了眨眼睛,对他道了声:“你好。”
折兰仰头看着谢缘:“国师哥哥,这个弟弟我上次也见过的,是不是?他是谁啊?”
谢缘还没说话,倒是那个少年本人开口了,他没有回答自己是谁的问题,只笑眯眯地道:“我今年十五了,马上快十六,应当是比你大的,你叫错了,应当叫我哥哥。我的名字是桑意,你可以叫我小桑哥哥。”
折兰犹豫了一下:“……你好。”
谢缘将桑意拉到一边,俯身淡淡地道:“莫与殿下过多接近。”
桑意心知自然,两辈子都死在折兰手上,他这一回自然不会再吃瘪,但他还是似懂非懂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以后再告诉你。”谢缘看着他的眼神略有深意,又补了一句桑意没听懂的话,“你应当是知道的。”
书院中传来悠扬的钟声,响了三下后,外边的车马人流也喧闹起来,大多数人都到了。谢缘又对桑意道:“晚上我来接你回家。”
桑意早就接受了自己要来上学的事实,这时候发现折兰也跟他在一个地方念书,心中倒是莫名其妙地燃起了一些斗志,他搓了搓手:“那你记得早点来啊,今天晚上我还想吃羊排。”
谢缘道:“好。”
桑意冲他摆摆手,也没分给他多少眼神,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走了,惹得谢缘有点哭笑不得。旁人少年由家中人送来,总是还有些恋家的不舍,桑意一个人无所谓地往里横冲直撞,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令人心疼。
折兰看了看桑意,又看了看谢缘,也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话,被自己身边的人催着牵走了。
谢缘已经诸事为桑意安排好,他在书院中乱晃了半天,终于还是被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给抓走了:“你是我这边的娃娃,过来,今天是你在我这的第一课,旁人要查功课,你且跟着听。”
桑意乐了:“查什么课啊?”
老先生对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不满,严厉地道:“我们这是按照大胤那边的教学法子,四书之类都是要记诵的,听国师大人说你以前从未学过,基础比人家差,便要多努力些,知道吗”
桑意一听,之前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心里想的不自觉也说出口了:“原来只考背书,那太好了。”
他不熟悉平常人的私塾与书院,自然也不知道他自小被他师父要求背的那些东西,已经涵盖了许多人一生都未必接触过的海量。然而他不是为了学,只是为了训练记忆力,他师父要求他,所谓明察秋毫之末,也要见舆薪之广,要他不放过生活中的细节。十天之前的某一刻你在干什么事,你所在何处,那天窗台下插的是白梅还是红梅?梅有几支,最高的那一枝偏窗外还是偏室内?究竟是什么样子,你画给我。诸如此类的问题,桑意防不胜防,所谓背书,对他而言已经是学龄前的考察水平了。他本不是过目不忘之人,结果被硬生生地训练成了这样。
老先生有点耳背,朝他瞪过来:“你说什么?”
桑意急忙装乖:“我说大家都好厉害,背书真的太难了。”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师父谆谆教导:“是这样,笨鸟先飞,你便要比旁人更多些努力。”
秉承低调的原则,桑意就这样在书院里呆了下去,交答卷也中规中矩,是不是故意改错一些地方,使得他的成绩看起来位于中游略高一点的位置。上课时,旁人看他都在专心听课,实际上是在放空神游,阅读系统在他眼前打出来的武侠传奇;旁人看他在低头写字,实际上他在画王八,一只又一只,活灵活现还不带重样的。
没有人发现他,除了折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