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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狮后正对镜卸妆,拆髻落簪,自铜镜中看到長君的身影,狮后笑了笑:“今儿终于不陪你的小坤泽,到母后这儿来了?”

服侍在侧的两个婢女忙敛袖行礼,恭谨道:“奴婢见过少主。”

長君以眼神将她们打发出去,随后取过一柄水红玉镶银宽梳,很是孝顺体贴地为狮后梳着如云青丝。

狮后道:“到底怎么了?一看你这面相,我便知道是遇上烦难了。”

長君一壁梳着,一壁诉苦道:“今儿初九赌气,说不要我了。”

狮后将一支贝母金簪把玩在指尖,笑道:“我当是什么,你们都年轻,又住在一起,拌几句嘴也是常有的。不过,你是乾元,合该多让着人家、哄着人家。初九离开陵海嫁到这里,也不是容易的。”

以往的日子里,長君倒甚少为了旁的什么心意烦乱。他自有自在去处,不是酿酒,便是集香,时不时还取玄晶亲自铸剑。

倘若说最难处理的,还是他与初九的感情。

本以为有竹马之谊,日子过起来便行云流水了。却不想成婚了住在一处,与往常格外不同,更容易起分歧。

長君替狮后梳头梳了一半儿,剩下的不肯继续伺候了。他搁下玉梳,整个人放松下来,撒娇似的倚在狮后的膝头,低声道:“前儿些日子,陵海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母后也该听闻了罢?初九心里惦记他父王,还惦记他姐姐,说什么也要过去看一眼,我拦也拦不住。”

狮后摘下金护甲,摸了摸長君的额角,笑道:“怎么,人家是被陵海养大的,还不让他回去看看了?你也太霸道了些。”

長君委屈道:“哪里是我霸道,我不许他回去,为的也是他。现如今,前龙王的几个旧部下直欲妄动,虎视眈眈,龙王那边也是厉兵秣马,实在是不太平。他留在我身边,岂不是最安全的?”他思忖片刻,还往狮后腿上亲昵地蹭了蹭,“这坤泽,怎么便这样难养。”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狮后一壁抚摸着儿子的青丝,一壁闭目养神,“他既嫁了你,便该事事以你为重,柔顺恭谨。”

奈何初九这个坤泽,看起来柔顺恭谨,心里却颇有主见。宁要与長君龃龉,也定是要去往陵海。

長君亦是如此想来,他道:“我也觉得如是。谁料他性情便是如此倔强,怎么说也不肯听。”

且前些时候南帷殿里闹了起来,狮族的太医都往殿中跑去,狮后耳目灵通,心耳神意都挂在長君身上,自然将事情全然知晓了。

狮后又将自己耳上的翡翠珠坠取下来,淡淡道:“初九都是狮族的人了,怎么还心里只惦记着陵海?你回去好好儿照顾他,莫让他身上留了伤疤。那么精致玲珑的人,若是白璧微瑕,岂不可惜。”

听罢母后的教诲,長君自是深以为然。拜别之后,也没有多少心思看文书,直接回了南帷殿看初九。

这些日子里,陵海的消息总是折磨着初九的心。初九夜里不得安寝,白日里便总是昏昏欲睡。長君走到床帏之侧时,初九还不曾醒来。

细细看去,他埋深衾枕中,面容安详,只是眉目间凝了愁云寸缕。

初九紧张或欢喜的时候,总会有纤嫩可爱的兔耳朵冒出来。長君细细回忆着,他的耳朵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冒出来了。

長君望着他,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怜惜。

他想要掀开锦衾,瞧一瞧初九的伤势恢复的如何。却又不敢,唯恐手脚忙乱时,再触碰到他的伤口。

“族姐……你都知道的,你……知道的。”

長君听到他睡梦中朦胧的呓语,声音微带些许茫然,不由心中又是一疼,忙握住初九的手,宽慰道:“怎么了?”

初九睁开眼眸,仿佛是被吓住了。须臾之后,方镇定过来。这一回,他不曾试图挣开長君的手,让長君感受到难得的旖旎。

長君又道:“梦见什么了?嗯?这么紧张。”

初九疲累地倚在床栏上,许久方道:“梦见我族姐她……”

他梦见族姐取出定魂针,毅然决然地刺进自己雪白的胸膛。初九想要前去阻拦,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便只好眼睁睁看着映雪的内丹化作烟尘,一只秀美的白龙伏在天地间,如沉睡般死去。

初九知道原因。梦里梦外,他都知道原因。是因为族姐早已知晓,伯父薨逝的真相。

映雪从来都懒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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