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范晴雪沉吟片刻,脑中闪过一丝精光。
从李忠旭的描述中可以看出那个什么迪伦纯粹是成心找茬,来到他们厂子三天却毫无建树,反而不务正业地戏弄小姑娘,感觉就是在刻意挑起纷争然后趁机搞破坏。
“李厂长,你刚刚说那个迪伦是哪个国家的?”
“荷国。”
范晴雪垂眸不语,从记忆中筛出八一年中荷关系的相关内容。
八一年五月,荷国政府为了既得利益批准向华国的岛省出售潜·艇,公然挑衅华国的整体性和权威性,有意阻止岛省的正常回归进度,因此中荷关系从大使级降为代办级,冷战开始。
现在才到一月份,荷国已经开始撕破脸,为持续分裂华国做铺垫了。
思及此,范晴雪扬起小脸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李忠旭的肩膀,“这事不能全怪你,迪伦肯定是受人指使,蓄意打击咱们红福日化厂。即使没有你,他也会找别的理由搞破坏的。”
“可是,谁会指使他啊?咱们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忠旭依然眉头紧锁地问道。
范晴雪耸耸肩,软着嗓音说:“也许是咱们厂碍着谁的路了吧,毕竟咱们在之前的中外日化厂交流会上大出风头,基本成了最大的赢家,难免会触及到别人的利益。”
她没有把深层次的荷国国家政策剖析出来,避重就轻地回答问题。
“既然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能看看还能不能挽救一下灌装设备了,否则整个口红生产线都完了。”
杨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忠旭,虽然他被范晴雪给出的理由说服,也知道那个迪伦之前的表现确实有点猫腻,可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只能化作凌厉的眼刀发泄在李忠旭身上。
接收到杨副厂长残酷的眼刀,李忠旭的下巴颤抖两下,挪动半步,悄悄往范晴雪的身后藏,意图把自己高大的躯体缩在小范主任的阴影里。
李永福见状,伸手给了自家傻侄子的后脑勺一下,额头的汗水因为他的动作甩出两滴,恰好滴在李忠旭的手背上。
李忠旭连忙跑到洗脸盆旁,把李永福的手帕捞起来打了两下香皂洗了洗,拧干后谄媚地哈着腰递给他。
一把抓过手帕,李永福随意地擦擦汗,“小范主任,你看看这管口红。”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口红,打开包装,旋出口红膏体。
“迪伦急匆匆地走后,我意识到事情有点儿不对劲,便按照你给出的配方打开生产线制作了一批口红,呐,全都是这种残品。”
范晴雪仔细看了看这管口红,颜色是艳丽的正红色,色泽和滋润度都不错,可惜膏体上两浅一深的划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就像绝色美女脸上被划出几道疤痕,完美不再。
“联系进口口红生产线的总负责人了吗?”
“打电话了,那边说迪伦在昨天已经申请辞职了,现在不是他们的员工,所以他们没有赔偿的义务。”李永福沉着嗓子道。
很好,看来是早有预谋。
捏捏口红的外管壁,范晴雪轻轻眯起眼睛,“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秋气哼哼地接话:“对,不能让他们骑在咱们的脖子上欺负人。”停顿一秒,他蹙着眉峰继续,“可是咱们目前最着急的还是灌装机的问题,要不让他们再派人来调整一下?”
“我记得咱们的生产线是从美国进口的,近期美国面临换届选举,新总统对华国态度不明确,很可能导致以后中美关系紧张,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派技术员过来了。而且迪伦的行为,也许和口红生产线的某些中高层领导的授权脱不开关系。”
范晴雪托着下颌尖,陷入沉思。
来回踱了两步,李永福用手帕胡乱地擦了一圈光秃秃的头皮,“那怎么办啊?咱们几乎把一大半的流动资金都投放到口红生产线里了,要是它毁了,对厂里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李忠旭咬紧嘴唇,闷着声音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把迪伦揍趴下,省得他还有闲工夫去修改数据。”
离他最近的李永福眼睑一跳,手指攒了两下,最后没忍住,重重地敲向他的脑袋,低声喝道:“闭嘴!”
范晴雪听到李忠旭的话有些忍俊不禁,开口为他解围,“李厂长,事情还有转机,我先去车间看看设备,你联系一下大使馆和外交官,看看能不能暂时把迪伦扣在华国境内。”
说完她转向杨秋,“杨副厂长,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华国商会和美国商会,对于厂子的损失总不能咱们自己一概承担,让他们向荷国施压,力争扣押住迪伦,让迪伦背后的人付保释金和赔偿款。”
杨秋跟李永福对视一眼,没有意气用事地计较指挥权,摊开手掌认真道:“我尽力吧,你也知道因为国家对外政策的关系,长时间扣留下迪伦的可能性不大……”
“杨副厂长,拜托了。”叹息一声,范晴雪的黑眸中染上郑重的神色,“起码要把他扣到找出解决方案为止,而且,一定要让他和他背后的人出出血。”
她站立不动,如一株初春蓬勃的嫩芽,迸发出一股无畏的活力,一时间让杨秋心中一跳,放下了一直以来因为她的年龄和阅历而对她产生的成见,目光晦涩难辨。
“行,我知道了。”最终他点点头,领命离开。
李永福高声叫来了隔壁的张秘书,把一些手头上琐碎的工作交给他,自己则坐回办公桌前,举起电话按下一串数字。
“喂,你好,请帮我转接外事处。”
抬抬下巴,范晴雪示意李忠旭跟自己去趟口红生产车间。
“沈玉怎么样了?”走到一半,她突然出声问道。
沈玉的性格有些怯懦内向,不知道那个迪伦的一举一动吓坏她没有。就连李忠旭都因为她的兔子性格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开口表白,生怕吓得她缩回自己的壳里不出来。
话音刚落,李忠旭便“呸”了一声,“那个该死的迪伦,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一定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咬牙切齿地继续诅咒几句迪伦,他才正面回答范晴雪的问题,“阿玉吓坏了,我把迪伦打跑后她就扎进我怀里不停地哭,现在在研发部的办公室里,汤甜甜陪着她呢。”
“嗯,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范晴雪掐了一把背包的皮带扣,黑眸盈满浓重的墨色。
是她疏忽了,忘了外国势力对华国政体的仇视程度,八十年代华国改革开放面临的机遇与挑战成正比,红福日化厂出了风头,自然要迎接国际上更多的恶意。
见范晴雪情绪不好,李忠旭动动嘴唇,丢下一句“我先去看看阿玉,别哭坏了身子”后一溜烟跑了。
注视着李忠旭远去的背影,范晴雪别开眼摇摇头,他的性格仍旧有跳脱鲁莽的一面,挑不起重责,对于缺乏安全感娇弱羞怯的沈玉来说,恐怕不是良配。
希望他日后可以改变,起码能做到三思而后行,不要再被有心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