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剩范卫华、丁慧、范晴雪三人生火做饭。
看着碍眼的小姑子,丁慧巴不得她早点滚去乡下,省的她来分家里剩的本就不多的口粮。
范晴雪一走,住房也能松快些。
于是,丁慧丁宁两姐妹一商量,决定由丁宁挑头说服范晴雪去下乡,放弃接蒋书兰的岗位。丁慧再和国营百货负责人事调动的主任疏通疏通,顺理成章的接班。
原主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想法天真,可以说是没什么主见,被丁宁一劝想法松动不少。
父母死后,她的感情又多半寄托在有些朦胧好感的杨晏身上,自然愿意跟随他的脚步去农村,只要原主一走,丁慧接班的事基本十拿九稳。
可惜,丁慧千算万算,漏算了原主范晴雪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香消玉殒,现在她体内的灵魂是来自21世纪的“范晴雪”。
恐怕不会如她们意了。
*
碧翠的银杏叶翻飞,烈日的光线被摇曳的银杏叶切割成细密的光斑,透过敞开的半扇窗,洒落在洗的干干净净的蓝布床单上。
范晴雪额头潦草地缠了两圈白布条,布条上刺眼的红衬得她苍白的小脸越发憔悴。
见范晴雪毫不动容,丁宁说话的声音不犹带上几分焦躁,变得稍嫌尖利起来,“别用蛔虫形容我,太恶心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你觉得恶心,就不要再瞎琢磨我爸妈,‘逝者为大’的道理相信你不会不知道。”扬了扬眉,范晴雪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
“你!”丁宁的气息瞬间粗重两分,察觉出她态度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在心里暗骂几句后重新开口,“晴雪,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是为你着想。”
“谢谢,不必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丁宁一噎,觉得范晴雪估计是受了刺激,脑袋不清醒,所以没再借着她父母的名义劝她。
转转眼珠子,丁宁轻轻眯了眯细小的眼睛。
范晴雪在学校悄悄望向杨晏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会泛出一道亮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偷偷暗恋杨晏,在丁宁眼里,范晴雪跟个思春的荡·妇没有区别。
心知范晴雪对杨晏陷入迷恋和憧憬,只有用杨晏做诱饵她才会上钩。
丁宁慢慢低头,附在范晴雪小巧的耳朵旁边,小声诱惑:“如果你也去乡下,我让舅舅安排咱俩到杨晏去的红星生产大队好不好?近水楼台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对你好吧?”
范晴雪皱皱眉头,侧身避开丁宁喷在耳边的湿热气息。
六月底的天气异常闷热,狭窄的小房间如同蒸笼,蒸的里面的人汗水四溢,浑身黏·腻不适。
丁宁身上的汗水味尤其明显,侵略性十足,搅的范晴雪太阳穴突突的疼。
混乱的六七十年代,香水、脂粉、口红等物品被归为奢侈品,和“资本主义”划等号。许多化妆品工厂被勒令关门,全国仅剩几家老牌化妆品厂,艰难求生。
她穿来的是小说开头的七六年夏天,再有三四个月政策会逐步松动,人们才渐渐放开胆子重新追求美。
但是现在依旧物资匮乏,条件好些的人家能买一块香皂洗脸洗澡。条件一般的就用肥皂,糙汉子们只用肥皂洗个头发再随手舀两瓢清水冲凉。条件再差的人家会想办法收集一些皂角,家中的老人把皂角浸泡捣烂熬煮后制成皂角水,用来洗头发洗衣服。
丁家唯一的正式工是她大哥,每个月仅半张肥皂票,攒两个月的票才够买一块肥皂。
不说到国营百货拿票买不买得到紧俏的肥皂,平均半块肥皂要供丁家老小十口人洗澡洗衣服洗床单被罩用够一整月。
冬天还好,十天半个月洗次澡没问题,一到夏天,一天不洗澡身上全是汗馊味,一大家子人挤在十几平的小房子里,气味发酵,能把人熏晕过去。
丁宁洗澡时,大嫂和二嫂会像防贼一样一直盯着她,只要她多用一丁点儿肥皂,立刻横眉冷嘲,什么臭的烂的话都往外甩,直说的她无地自容,匆忙冲干净身子换好衣服落荒而逃。
身上的汗味洗不透,而且动物油制的肥皂用过会多少残留少许腥臭味,又没有雪花膏、香水之类的东西遮掩味道,离她最近的范晴雪可就遭了罪。
良好的教养让范晴雪没有做出掩鼻扇风的失礼举动。
轻轻掀开薄被单,光裸着脚下地,打开另一扇窗户。
一缕微风裹挟来淡淡的紫薇花香气,范晴雪阖上双眸,表情怡然地深吸一口大自然的纯净空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穿进一本书中,也不知道原主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她在这副躯体中感觉不到原主遗留下来的一丝意志和遗愿。
既然如此,她决定不再按剧本走原主的老路,生生将一手好牌打烂。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新生的“范晴雪”,她要在这个时代走出一条自己的康庄大道,不受任何人摆布!
正当范晴雪理清思路,准备拒绝丁宁的提议时,与丁宁面容七分相似的丁慧,端了一碗颜色浅淡的红糖水走了进来。
“晴雪,怎么光着脚下地呀,可别着凉了。咱们女人可得注意些,省得以后落下病根。喏,二嫂给你冲了红糖水,快趁热喝吧。”
丁慧在外面听了半天墙角,发现丁宁好话说了一箩筐,竟然没让范晴雪这个死丫头松口,着急地跺跺脚,跑到装食物的橱柜旁,舀出一大勺红糖,随即心疼的又倒回去大半勺,用仅剩的堪堪遮住勺底的红糖满满沏了一大碗水。
站在窗边的范晴雪漆黑的眸子轻眯着,眉毛微扬,泛出淡淡的嘲意,神色冷淡地看向她名义上的二嫂。
触及到她清澈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时,丁慧胸口兀的一紧,眼神闪烁几下,莫名有点羞愧的把寡淡的红糖水放到屋内唯一的书桌上。
“二嫂先给你放桌子上,你想什么时候喝再喝好了。”
熟悉的小姑子,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整个气场都变了。难道是摔坏了脑子?
就算她摔坏了脑子又如何,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闲钱给她看病。
今天范晴雪摔晕,原本应该送到医院检查治疗,但丁慧实在舍不得二角钱的挂号费和一块多的检查费、药费,于是在家里随便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缠上两圈白布条打发完事。
就这,丁慧还心疼她难得攒下的布料呢。白布用来给自己做“节约领”多好,用在范晴雪身上简直是浪费。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瞥到范晴雪额头被血色染红的布条,丁慧忍不住气哼哼说了句:“傻愣着干什么,快回床上躺好,免得伤口又渗血。”
话说出口,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丁慧连忙补救,“二嫂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语气有些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坏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