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沾衣收下金铃后道谢,于是就此与他们作别。
广厦底部的沙子已经凹陷,树立在水中,只能拆了数面木门,改为精钢支撑,反射楼外的烈日,将陈沾衣的眼神照得尤其明亮。
几十年后,这栋建筑就将支离破碎,变为完全立在海上的风满楼,岑雪枝不禁在心中发问:届时,这个凡人还在吗?
他还能守护住这个小人间吗?
没有仙缘的人,空有一身天下第一的武艺,也抵不过百年之后的生老病死;而常炀那个苦命的神童,空有剪不断的仙缘,在命运面前也毫无反驳之力。
最令岑雪枝抑郁的是,上一次从同一扇门中走出广厦时,他是斗志满满去讨伐魏影从的,万没有想到百年后会落得一个如此破败的江山。
这大概,也不是文如讳落笔的初衷吧。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岑雪枝在迈入浅滩时,拔剑的手指不由得发抖。
“你知道去哪追吗?”卫箴将枷往肩上一扛,懒洋洋地走在浅滩中,问,“第一关,还是焚炉,或者更西边?”
岑雪枝踩在剑上,牵动一条红线,指着明镜天堑道:“与第一关相反的方向,她们往白屋去了,目的地一定是焚炉。”
“确定吗?”卫箴打了个哈欠,抻着懒腰,“你知道她们去哪了,那说明你的不解缘还有作用啊,直接用不解缘把她们拽回来不就得了?”
岑雪枝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红线,迷茫道:“问题就是……我还从未见过能违抗不解缘的人,不知道孟无咎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应该怎样使用……
“我知道了!”
岑雪枝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解缘的法术就算再精妙,也还是以红线为媒介的,而只要是线,就一定是用草木纺制的……”
卫箴顿时被他的理论震住了。
“你等等,这设定不太对啊,”卫箴捻起他掌心的红线,问,“这不应该是丝线吗,怎么是棉线?”
“当然是棉线!”岑雪枝急急解释,“我习惯走到哪里都埋下些隐形的线,去哪里找那么多蚕丝?只能是随手将身边的花草树木变化成棉线啊!所以问题是——”
“天灵根。”卫箴听明白了,“孟无咎是属木的天灵根。”
据孟无咎自己所说,她曾上过一次连彩蝶的当,结过缘,或许当时就已将不解缘的法术摸清了,也未可知。
“所以我们要赶快追上她,不然等她彻底破了不解缘一切就都晚了……”岑雪枝催促卫箴,话说到一半,自己却先不动了,又改口问,“你是不是不想追他们两个?”
卫箴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最后还是承认了。
“是。
“有必要一定去救那个边池柳吗?”
岑雪枝:“……”
卫箴发出了灵魂质问:“救南门雪,我理解,因为他是你家人,但是边池柳不就是一个路人吗?我们不去救她,她也不会出事,孟无咎对她也一心一意,她自己也很幸福,有必要拆散她们吗?”
岑雪枝沉默了一会,重新跳下仙剑,用手轻轻抚摸卫箴的脸庞。
“要救她,靠的是你,我全无办法,所以救不救,取决于你——我知道你可能对这个世界的人毫无感情,所以你不用勉强配合我,自己做选择即可。”
卫箴握住他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他的指尖,问:“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救她?”
岑雪枝的眼中充满愧疚,道:“如果换做是渡情,被人挟持走了,对方还要用情根骗他还俗,你会怎么想?我知道你与渡情的关系不能同我与边池柳相比,但我只要一想到边池柳生在边府,前半生已经很惨了,后半生若仍然受人蒙骗,就觉得于心有愧——
“改动历史并非我意,可她的今天,确实是夜归人与灵通君借我之手造成的。
“我不是下毒的人,却是端毒的那个。”
卫箴仍然面无表情,口风却松动了。
“那我吃醋怎么办?”他不太开心地问。
岑雪枝被他逗得不禁轻笑,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卫箴握住他的腰,狠狠吻了回去。
过去半晌,二人才分开。
卫箴捏了捏岑雪枝红彤彤的耳垂,将枷扣在君子剑上,揽着他共乘一剑,向焚炉方向飞去。
……
不休的整整两个昼夜后,两人才在明镜山脚下停住。
这里去第一关不远,贴近明镜的地方盛满了海水,那岑雪枝只在段殊画上见过的焚炉,已经成了一口烧红的热锅,从海面上就能看见地底隐隐岩浆。
说是海,更像是岩浆湖。
“奇怪……”岑雪枝仰望着面前亮得刺眼的明镜,喃喃自问,“她们已经越过了明镜,怎么做到的?”
跨过明镜之前,送他们越过瀛洲山的白鸿可是说过,除了少数几种妖修,是没有人能飞得过明镜的,修士自然也不例外话,
除非有风灵根,还需要绝佳的水平才行。
因为天外天在明镜之上,是不受上下两界所拘的。
但孟无咎是木灵根,边池柳是木火双灵根的炼药师,两人都没有风灵根。
明明就在不远处了……岑雪枝心有不甘。
“还记得孟无咎的武器吗?一截柳枝,好像叫做未央柳,这里之前听刘玉说叫做秋千架吧?”卫箴道,“我猜她是用那条柳枝,拽住了天上的什么东西,像荡秋千一样荡过去的。”
岑雪枝恍然大悟,发觉卫箴在观察兵器方面比自己要敏锐。
“既然追不上,那就不勉强了,”岑雪枝叹息道,“其实我也担心你一个人斗不过她们两个,追不上反而松了口气。”
“别太早下定论。”
卫箴却将枷变换了一种形态,刀面冲外,枷锁冲里,在手里掂了掂,笑了。
“你发现没有,现在这把枷锁已经彻底听我的话了,但是连彩蝶太不禁打,同尘心怀鬼胎,好不容易遇上个楼台,又被陈沾衣抢了风头,所以我也正想找个合适的对手,试试兵器。”
“试兵器?”岑雪枝不懂了,“对手?谁?”
卫箴没有回答,只说:“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好,等下你离远一点就行了。”
岑雪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除了高耸入云的明镜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会吧……
离开蓬莱山时,溪北的话忽然浮现在岑雪枝耳畔。
“武神当初打破的只是一部分明镜,剩下的仍然矗立海上,常有苦修的修士妄图试剑、打破明镜,但近些年总有几个人会在那附近消失不见,你最好不要靠近。”
……
他暗自吃了一惊:莫非卫箴想效法武神无名,斩明镜以分沧海?!?
(
岑雪枝:你一个打不过她们两个吧。
卫箴:22对面没奶我有奶,我会怕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