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却如止水般平静,回答他:“士为知己者死。我这一辈子,生是段三公子的人,死是段三公子的鬼。”
卫箴听到他这句话,有点明白为什么楼台会屠落月楼和第一关了——
他表面上是在背叛,实则是在为段殊一一除去身边所有可能威胁到段殊的势力。
难怪连彩蝶会有恃无恐:他知道,楼台绝不会公开违背段殊,所以只要段殊要保他,他就绝对安全。
除非岑雪枝带来了能威胁到楼台的例外。
连彩蝶早料到了楼台的答案,只笑了两声。
“你们可真奇怪,”他用一种孩子般的天真语气道,“你知道吗,孟无咎和你是一类人,你应该庆幸这次我杀不了她,因为日后你们也许能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哦?”楼台用一种自以为十分认真、其实却过于平淡的态度敷衍着他,“怎么说?”
“她也能为了一个人,就毫不犹豫眼都不眨地杀死几千人呢!”连彩蝶的语气几斤愉悦,“这就是人所说的‘情’吗?那你们两位,一定是这人间最重情重义的人了吧?真想知道哪天将你们两个放在同一个蛊盅里,赌一赌谁更厉害!”
楼台话中带笑:“没想到如今连你也沉迷角赌了……这世上还有不贪赌的人吗?”
连彩蝶也笑着反问:“我这份劲头也是被你带起来的啊,吐珠于泽,谁能不含?”
“可惜你没有学到精髓,”楼台在一个位置站定,最后说道,“不到最后就亮出底牌,是要被人摸清底细的。”
他出手比话说的还快,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右手就已经探进了连彩蝶的识海!
“来!”连彩蝶大喝一声,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一柄仙剑将半层的梁柱划断,从另一边常炀所在的牢狱內飞来,剑上载着一枚金丹!
“糟……”岑雪枝即刻道,“常炀!”
连彩蝶无疑是使用了明镜散人的秘术“寻踪术”,将自己与常炀的內丹绑在了一起,又始终对楼台心有防备,才准备了这一招,强行剥离常炀的內丹挪为己用。
卫箴甩出锁链,直接将那把剑身拦下,并以锋利无比的链身将金丹割成了数份。
随着连彩蝶的一声痛呼,爆破声传来,半层楼全被炸成了灰,尘埃满楼,让卫箴察觉到了诡异之处:
当初岑雪枝拆销魂窟时,整栋楼塌,尚且没有扬起这么多的尘土,如今广厦立在海水里,会比当时更甚吗?
卫箴是见过一次连彩蝶內丹爆炸的,那时海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卷起尘土。
是楼台!
卫箴恍然发觉,想将伸向岑雪枝的锁链拽回来,却拽不动!
岑雪枝按琴幻化出了水汽,却完全没能压住尘埃,反被沙子埋住了。
原来这就是天灵根的实力……
岑雪枝连喊都没喊出来,无力挣扎。
一只裹挟着金沙的右手伸向卫箴,卫箴只能先用枷去铐面前的手,腾不出功夫去应对那即将活埋掉岑雪枝的沙子。
这时一把明如流水般的宝剑横冲了出来,划入金沙中,如刀切豆腐般顺畅,只一剑就将楼台的沙尘逼退了!
“陈……将军?”
岑雪枝被锁链扯回了卫箴身边。
陈沾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呢?岑雪枝感激归感激,但却是相信卫箴定能保护得好自己的,再不济自己也有玉壶冰,能将沙子冻住自救,所以心里反而产生了一丝不安。
溪水剑从另一个方向来,剑的主人陈沾衣比剑来得还要慢了一步,此时召回仙剑,远远与楼台对峙,对岑雪枝解释道:“家师特意嘱咐我,日后保护三公子和岑大夫的安危,尤其要小心楼台,果然不错。”
楼台看也不看屋内连彩蝶的尸体,只用眼在陈沾衣与卫箴之间来回扫过。
“你在想怎么跟段殊交差吗?”卫箴举起枷,冲他砸去,喊道,“还是想好怎么给自己收尸吧!”
一枷下去,摘星楼歪着倒了下去。
不等楼台准备好接下一招,陈沾衣已经手握溪水剑,一剑直取他的识海。
剑光如盈盈流水,斜斜晃过。
这次是由岑雪枝与卫箴亲眼所见了——
一招弑神。
天下第一陈沾衣,名不虚传。
楼塌的巨响在这一剑之间,如被抹去了声音,完全沦为陪衬。
一位天灵根的化神修士就此陨落。
两根房梁砸在了楼台身上。
楼台意识尚存,仰面躺在地上,睁眼看着这栋广厦最高的华丽楼宇向自己倾泻而下。
岑雪枝看着他,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百年前那个刚出关的无名,站在销魂窟底,懵懂地抬头,看着高楼坍塌的这一幕。
只是这两个天灵根的人,段殊的左膀右臂,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争,一个赌。
楼台微微张口,说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段殊……”他说,也不知是在同谁交代,“小心……同尘,落月楼……不能落在……妖族手里。”
岑雪枝愕然。
世态纷纭,半生尘里朱颜老;拂衣不早,看罢傀儡闹。
从楼台对连彩蝶动手,到他转而想杀卫箴封口,再到他被卫箴与陈沾衣联手击杀,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几息的功夫而已。
顶层的段殊这时才终于携同辉赶来,远远传来段殊压低了嗓音的骂声:“楼台?人呢!怎么这样莽撞,让我以后怎么放心将广厦交给他!楼……”
段殊看到楼台的尸体,愣住了。
这一瞬间,岑雪枝发现,段殊的眼神是在这时,才真正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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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纷纭,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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