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站着的那个人,正是昔年的云中太守方漱。
方漱的容貌与打扮,都和当初夜归人假扮的他没有区别,穿的是天外天之人常穿的圆领袍,就连眼神都酷肖,唯独腰上多挂着一条红色同心结这一点不同。
“如何称呼?”岑雪枝自我介绍后问道。
方漱先给他微微鞠了一躬。
虽然只是半礼,但那仪态与深鞠躬的方清源一模一样,举手投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潇洒矜持。
看这舅甥二人站在一起,岑雪枝竟觉得比起溪北来说,方清源更像方漱多一些。
只是相较而言,方漱更不通晓人情世故,对岑雪枝的问题连答也不答,冲他们二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十二分的务实,开门见山:“落月楼和第一关的修士都是无辜的,劳烦二位入楼,救救我妹妹,我会为守在楼外为你们护法,绝不给灵通君机会改动出入蜃楼的通道,保你们活着出来。”
卫箴面无表情,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心里却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求人还这么硬气,人设这么□□的吗?
岑雪枝屡屡打量方漱腰上的丝线,问道:“你怎么确信我们就一定能救方大小姐?”
方漱也看到了岑雪枝腰上的不解缘,但他与方清源不同,仍傲气得很,只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岑雪枝抚上自己的不解缘,又问:“那我们又怎么能确定,你一定会为我们护法呢?”
方漱坦荡道:“你大可结缘,我无所谓。”
方漱又是从何得知不解缘的呢?
岑雪枝对答案有了些许猜测,抬手解开不解缘的丝线,准备同方漱结缘。
灵通君在一边靠着门框,凉凉地说:“太守何必对雪枝这么客气,雪枝又何必对太守这么见外?反正小人间的灾难都是由卫公子和岑雪枝一手导致的,无论如何这烂摊子也得由他们两个来收啊?”
方漱与方清源都怀疑地看着灵通君,不明白他此言何解。
岑雪枝脸色发白。
卫箴还没等岑雪枝开口,已经箭步冲向楼门,离那过门石一步之隔,以巨枷外露的利刃钉在门框上,勘勘擦过灵通君的脖子,留下一条血迹来。
“所有的债归根到底都要算在你和夜归人两个人的头上,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和雪枝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卫箴沉声威胁他,“我警告过你,不会说话,就小心你的舌头。”
灵通君的笑容僵硬,缓缓向一旁挪了挪脑袋,犹自嘴硬:“你这话说的,误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雪枝也不会留着南门先生独自在楼里,见死不救啊,是不是?”
卫箴却没有任何笑意,直言:“你想清楚了,过去能不能重写,是我说了算,而除了岑雪枝以外,谁怎样我都不在乎。”
灵通君与他离得近,能清晰地看见他严肃的眼神。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卫箴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把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命当回事过。”
灵通君的喉结活动了一下,讪笑着推开了他的兵器:“知道了知道了,卫公子简直比我还像个妖类,真是狠心啊。”
岑雪枝却想,卫箴说谎了。
卫箴也许是真的,仍把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看作是书中角色,所以态度相对普通人来说略显冷漠,但这并非绝对,至少卫箴在落月楼为保华音寺应战,就暴露了他对渡情的感情。
他才不狠心,岑雪枝想,他只是慢热而已。
一旦捂化,贴心得很呢。
岑雪枝低头微笑了一下,转转手指,与方漱结缘完毕,走向卫箴。
在迈过门槛前,岑雪枝又回头问道:“两位云中太守,有什么话想带给三年前的自己吗?”
方漱摇头,方清源点头。
“请让我带了了走,不要留在广厦。”
方漱立刻皱眉道:“不像话!你还想带他去哪里?同你娘当年一样吗?”
岑雪枝诚心劝说方漱:“你也要像当年拦着方大小姐那样,拦着他吗?溪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同方大小姐共挽鹿车,是我亲眼所见,你何必执着于替他们做决定呢?”
方漱沉默片刻,道:“段应识天性顽劣,带去别的地方,一样会出错,不如带到天机处来,由我亲自来关他的禁闭!”
方清源面露喜色,感激地向岑雪枝点了点头。
岑雪枝却懒得理他,牵着卫箴入楼了。
“嘘——”
灵通君已经等在楼内,冲着岑雪枝与卫箴竖起食指,摇了摇手上的一枚无声的铃铛,示意他们安静,而后轻手轻脚地绕到他们身后,关上了蜃楼的门。
这门一经关闭,便成了一副挂在墙上的图画,完全看不出画的背后竟然是扇门。
而这画上画的,赫然是个手执如意灵芝的美女,美女旁边还写了歪歪扭扭的八个字:
雁沉鱼阻,马滑霜浓。
岑雪枝一见之下,脸刷得红透了。
这楼内竟然是合欢树里的合昏客栈!
眼睛上蒙着白布的店小二正在桌子后打瞌睡,灵通君带着他们两个如入无人之境,穿过走廊,来到门外的一处角落躲好。
“你要干嘛?”卫箴问。
“陛下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南门先生,但是南门先生五年前就曾被孟无咎重伤过,”灵通君小声说,“所以我们要先回到五年前,想办法拦住孟无咎发疯犯事。”
“在这等她吗?”岑雪枝狐疑道,“她为什么发疯?”
“为了一个人。”灵通君煞有介事地慨叹,“人生自古有情痴啊。”
少顷,合昏客栈里走出两个女人来。
一个身材尤其高挑的,着苍色劲装,怀中搂着另外一个以红纱覆面的绝色红衣女子。
卫箴:女主角?
岑雪枝:边池柳!
(
山抹微云秦观。
蜃中楼李渔。
诗敲,杨公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