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陈沾衣低头,轻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有生之年里见到故人之故人……是我招待不周。二位如不嫌弃,不如随我上剑阁坐坐,少叙片刻吧?”
岑雪枝看着卫箴,让他决定。
“好。”
于是三人一路沉默,走向一座建在关内山巅上的高楼。
“陈将军是哪里人?”岑雪枝为了缓和气氛,绞尽脑汁想了个问题。
陈沾衣道:“白屋不周山人。”
“啊?”
他乡遇同乡!
岑雪枝转头看着卫箴,用眼神埋怨他不早说。
卫箴心道:我怎么知道?天地良心,这都是他们自己加的戏份,我没写过啊!
岑雪枝惊喜道:“我也是不周山人,家就在不周山下。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岑家或是连家?京城姓岑的官家只有两户,一户是尚书府,另一户就是我家。连府只有一个,就是我外祖母家,与岑府挨着,还开了一个药堂,叫做仁安堂的,都在平安巷子里。你呢,你家住在哪里?”
“我没有家。”陈沾衣淡然道,“我是平康巷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没有听说过尚书府或是别的什么府,十岁就被无名捡了回来,对白屋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
平康巷子是条花街柳巷,里面尽是些秦楼楚馆、赌坊酒肆,多奏靡靡之音,同广厦的菜市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岑雪枝一下子哑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卫箴。
“咳咳。”卫箴帮他换了个话题,“陈将军今年贵庚?”
“免贵四十五。”陈沾衣道。
“这么年轻就统领整个第一关了,年少有为啊。”卫箴称赞道,“我二十四,雪枝二十……”
说到这里,卫箴突然卡住。
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陈沾衣回头看向他们两个,目光充满了怀疑。
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竟然认识多年前就去世的无名,甚至还同她并肩作战过?
卫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时想不起来无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又不想解释他们在《社稷图》里回到过去,因为太复杂也太诡异了。
岑雪枝还傻傻地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二十……”
“你二十结丹,是你自己和我说的,你忘了。”卫箴补救道。
“哦……”
岑雪枝也反应过来,默认了他的谎话,毕竟《社稷图》的存在太过匪夷所思,而陈沾衣本就对他们不很信任,还是少说为好。
“一位二十结丹,一位二十四结丹,两位上仙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啊。”陈沾衣语调平平地夸奖道。
“哪里哪里……”
三人又开始在沉默中走路。
过了一会,岑雪枝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提议道:“不如我们御剑上去吧?快一点。”
“剑阁不能御剑。”陈沾衣答。
不能御剑?岑雪枝只听说过一种不能御剑的情况,那就是——
“这条上剑阁的路又称方寸天,”陈沾衣带着他们上了山路,低头道,“有寸心所建的结界,需要低头弯腰上去。”
岑雪枝头很痛。
他上次在蓬莱爬过两趟上山的路,可两趟加起来也没有剑阁的一半高。
于是这次岑雪枝再也不说话了,就一个劲地喘,越喘越夸张,直到卫箴听不下去,看陈沾衣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还反复回头等他们,觉得十分丢脸,只好把岑雪枝背着,爬完了多半段。
“不能御剑就算了,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低啊?”卫箴问。
整趟山路爬下来,卫箴心里也很不爽。
因为他个头太高了,别人低头就好,他却要猫腰,再加上这回背上还有个岑雪枝,简直是考验腰力。
“因为方寸天上一般都存放着……”陈沾衣又停顿了一下,道,“需要祭拜的……”
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坐在一级山嶝上,闭着眼低下头,一副压根不想进剑阁的样子。
存放着灵位吗?
岑雪枝恍然想起,蓬莱山上其实也停放着一个飞光砚,用来乘放连吞最后的一缕残魂。
“那,剑阁里的是……”岑雪枝的声音也不禁颤抖了起来,问道,“是谁?”
陈沾衣没有说话,大概是让他自己去看。
剑阁前刻着一副陆游的诗: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刃岳上摩天。
匾额上是无名的字:一线切天。
推开剑阁的大门,岑雪枝走进第一层,看到昏暗的房间中间停放着三个灵位。
第一个灵位上写着:恩师武神无名之灵位。
第二个灵位上书:方寸心之灵位。
第三个书:先夫溪北之灵位。
岑雪枝如闻晴天霹雳。
他与卫箴从三山骑鸿鹄来到第一关,只算路程不超过两天,因为《社稷图》内的时间于外界而言是停滞的,所以他们从与溪北作别到来到剑阁,也不过是两天而已。
而两天之内,不可能溪北和方寸心就已……
而且溪北的灵位上写的是“先夫”,说明他死在了方寸心之前,是由方寸心为他立下的牌位,这从时间上讲就更不可思议了!
卫箴与岑雪枝相对无言。
他们……到底在《社稷图》里改变了什么?
岑雪枝静了很久,比陈沾衣之前沉默的时间还要久,才终于问道:“……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溪水剑的主人,楼台,人称铜声瘦骨。”陈沾衣道,“他被我杀死后,化作已入魔的剑灵,随剑沉在江水中,你们刚刚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