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枝摸不着头脑,也赶紧穿好衣服,跟在他身后下床,只见他用屋里盛着清水的铜盆撩了两把脸,将门“砰”得摔上,出去了。
“……生气了?”
岑雪枝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检查后确认没有什么少的,便提剑出门去。
门外是一个白石围成的小院子,院内有两个男人对坐而弈,背对着岑雪枝的男人穿一身朴素白衣,身材尤其高大,还背着一架琴状的月白色包袱,将对面的男人遮住了。
卫箴已经不在院子里,不知去了哪。
岑雪枝只好走到那两个男人身边,站在几步开外,望着他们的棋盘。
那是一张玉制的棋盘,粒粒棋子也都是上好的玉料,岑雪枝见了觉得有些眼熟。
高大的男人执黑,对面执白。
两人落子很快,风格却都不疾不徐,全无杀意,更像是在百无聊赖、有来有回地玩耍。
岑雪枝的父亲生前乃是整个白屋棋艺第一的国手,虽然他在岑雪枝不到十岁时便去世了,但也教了岑雪枝不少,所以这盘棋岑雪枝只看了两眼,就甚觉无趣,抬头去看对面执白的男人。
这一看,便惊住了。
“玉郎君……”
岑雪枝对他行了一礼。
居然见到了一百三十年前的江琛!
江琛与一百三十年后的样子毫无变化,俱是三十出头的面孔,一袭青衣,英俊潇洒,腰上挂一杆玉萧,说话时习惯性地转着左手拇指上那一枚白玉扳指。
“风恬月朗岑雪枝,”江琛笑道,“醒了?”
岑雪枝疑惑道:“什么?”
按理来说,这时的江琛还不认识自己吧?
“白露楼一役后,外面广传岑大夫的事迹,盛赞你高风亮节、舍己为人,难能可贵。”江琛将手中白子随意一落,起身观察岑雪枝,眼中含着一丝惊艳,道,“但我却未曾听说,岑大夫竟有如此风姿,芝兰玉树,令人惊叹。”
岑雪枝经常被人夸奖外貌,真正与江琛在百年后第一次见面时,也被江琛夸过,按说已经习惯了,奈何江琛此人是风度翩翩、魅力非凡,再被他夸一次,还是忍不住害羞。
“哪里哪里……”
还没等他谦虚完,江琛居然又给他鞠了一躬,道:“只可惜文先生还在养病,不能亲自前来,我先替她谢过岑大夫救命之恩。”
岑雪枝连忙道:“当不起当不起!”
上次受缪夫人一礼,好歹是替卫箴受的,多少帮过人家,这次可就谈不上了。
“我一介大夫,手无缚鸡之力,全靠……”岑雪枝回头看了看,还没找到卫箴,只好问江琛,“不知是靠哪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上仙、帮我躲过了这一劫?”
“一半是段三公子,人已经走了,你可来日去广厦谢他;”江琛用下巴点了点执黑的那个男人,“一半则是连大夫。”
连……大夫?
岑雪枝仔细一看,这身形高大的男人却是与他在三山时今月亭内见到的虚像十分相似——
“在下连吞,连家外家大弟子。”执黑的男人笑眼弯弯,道,“那日有我们连家的一位弟子惨遭杀害,我会出手实属应当,谈不上什么‘帮’字,不过一尽本分而已。”
这……
这就是真龙!?
连吞的身形与夜归人极其相似,个头都比常人要大,高鼻深目,像极了妖类,只是夜归人年纪极轻,他却有近三十岁的样子,不但没有夜归人身上那股戾气,反而天生长了双笑眼笑唇,一见之下使人如沐春风。
另外别处提不到半分,只他唇上一颗唇珠,与连珠、与岑雪枝有着十分的相似,旁人见了恐怕一眼就会认出他们有着相同血脉。
“多谢连大夫救命之恩!”岑雪枝向连吞行礼。
“要谢就去谢你的道侣吧。”连吞说,“你昏迷后若不是他舍身为你挡下四九小天劫,恐怕现在早就香消玉殒了。”
“什么?”
“连兄……”江琛无语抚额。
岑雪枝却没有精力去关注连吞遣词不妥,赶紧运转起灵力,果然发现自己丹田内已经结了一枚金丹!
卫箴竟然在短短几天内硬扛了两次四九小天劫。
“不过你那道侣确实对你一片痴心,且实力不同寻常。”江琛也道,“若不是你雷劫来得巧,我想段三公子也不一定能从魏影从手下保住你,卫公子却毫不犹豫地替你扛下这连魏影从也不敢再厉一次的雷劫,着实令人钦佩。”
岑雪枝想先行告退,出去寻卫箴,又怕失礼怠慢了这两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卫公子如此看重、不惜舍命相救的人,竟然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连吞笑着对岑雪枝道,“他会生气也是自然的,岑大夫可快去哄哄吧。”
江琛见岑雪枝被连吞逗得面露焦急神色,又安慰他:“渡劫时有连大夫在一旁护法,卫公子身上的伤早就恢复如初了,这里又是连兄的别院——连兄虽然是外家大弟子,但辈分很高,内家弟子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大师兄,所以此处很安全,卫兄出去也不会遇见魏家的人,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连吞似乎看穿了岑雪枝与连家的渊源,直言道:“如不介意,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一声大师兄。”
这怎么成?就算苍龙隐瞒身份活了上千年、不介意辈份问题,自己也不能像连珠一样称呼他啊。
岑雪枝婉言谢过,急匆匆走出院门。
可他刚出门去,便见一黑衣男人跪在门外,甫一见他,就爬着扑到了他身前,痛哭流涕,大喊一声:“岑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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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张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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