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飘零见到姜逸尘安然归来,忧色稍减,看出其所惑何在,解释道:“现在的好大夫不容易找,大家都在外打拼,我和师妹两大居家闲人便只能多学些医术,让大家有些基本保障。不过我在这方面确实不如师妹开窍,还是个略懂皮毛的学徒,师妹则是具备了一定医术的医师。”
未及姜逸尘开口,梦朝歌似是想起一事,抢道:“老六不也通晓医术?看看有无他法唤醒小蝴蝶。”
这声老六叫得很是亲切,在那日被孤心魂偷袭之后,姜逸尘很快便明白了听雨阁给自己安排个第六护法的用意,他倒不会对这种“算计”感到不适,只是对洛飘零早早就吃定自己会入阁感到讶异。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去解释自己仅是略通医道,无论如何姑且一试再下定论,遂道:“我尽力。”
......
......
不到盏茶时间,姜逸尘随着洛飘零三人走出屋外。
情况委实不容乐观,就洛飘零三人一进一出的功夫,逆蝶的额头便更烧了。
还是姜逸尘见机行事,缓缓渡入些《无相坐忘心法》及《霜雪真气》杂糅的内息,才帮逆蝶暂控制住了体温。
出门后,在屋内保持噤声的肉蛾最先急道:“姜兄弟,可有妙法良方治愈我妹子这病症?”
姜逸尘默然片刻,却是看向洛飘零和梦朝歌问道:“洛兄、朝歌姐,你们应已向肉蛾兄阐明具体情况了吧?”
闻听此言,洛飘零终是叹了口气,而后点头道:“正因此,所以想试试有无挽回余地。”
得知结果,肉蛾双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回过身,怔怔看向紧闭的屋门。
姜逸尘感觉很抱歉,他的到来先是给了肉蛾一丝希望,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
他想安慰肉蛾几句,梦朝歌冲他摇了摇头,要他无需自责。
正如紫风所言,逆蝶伤势虽重,但不影响性命安危,梦朝歌和洛飘零所做的医治已很是得当。
至于逆蝶那脉象,虽疲软无力,却无大碍。
逆蝶时而在梦中蹙眉叫唤的言语,不易听清所有内容,但总有两个称呼是一直在重复的。
一个是姐姐。
一个是妹妹。
所以,逆蝶的问题不在其身,而在其心。
是逆蝶自己困住了自己。
有个显而易见又总容易忽视的细节,别说与逆蝶朝夕相处的听雨阁众人了,便是早先未入阁与逆蝶仅有数面之缘的姜逸尘亦有所察觉。
直至三日前,在逃离炼狱秘洞之际,事实真相才完全浮出水面,展现在姜逸尘面前。
——从未有人见到过逆蝶和恋蝶同时现身。
逆蝶和恋蝶行为举止及性格喜好截然相反,但所谓的姐妹俩说到底就只有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两个灵魂,共用着一具身躯。
一直以来,在逆蝶或恋蝶面前,大家都在保守着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然而就像纸包不住火,这个能轻易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秘密本就不是靠众人齐心协力就能守住的。
因为这个秘密的钥匙始终握在逆蝶和恋蝶手中。
秘密随时可能不再是秘密,一具身躯最终只能容下一个灵魂常驻。
洛飘零抬手搭在肉蛾肩头,郑重道:“你是她们的哥哥,这时候该有些担当,事已至此,就做个了断吧,不论谁去谁留,她们都不会怪你的。”
身如山岳的肉蛾蹲下了身,痛苦地抱住头。
他的双手想抓住点什么,可是光秃秃的脑袋什么都抓不到。
就好像没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没有人能救他妹妹的性命。
他仓惶地撇头回看向洛飘零,颤声问道:“去找药老,去药谷找药老,可不可以!?”
肉蛾慢慢站起来,几乎要跪倒在洛飘零身前,嘴中叨叨说道:“我带她去,我带她去!”
洛飘零却一把揪住肉蛾衣领,瞪大双眼直刺泪眼婆娑的肉蛾,冷冷说道:“把尸体带去么?现在你还能留下一个,今晚不做决定,即便有老六彻夜不眠掐时掐点给你妹渡送真气,你妹苏醒过来后也只会是个傻子!傻子!”
洛飘零手一松,肉蛾身若无骨地瘫坐下去,目光避开那扇会吞噬掉他妹妹的门,无声抽噎着。
他很想放声大哭,但请来的大夫们和两位阁主说法一致,说逆蝶需要静养。
大家都控制着谈吐声响生怕搅扰逆蝶,他又怎会犯忌讳。
肉蛾绝望地趴倒在地,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从未做好接受的准备。
梦朝歌见状缓步走到肉蛾身侧,轻轻拍了拍肉蛾后背。
她与肉蛾、逆蝶、恋蝶三兄妹结识虽晚,但相处得很不错,与逆蝶亲密无间,与素来生人莫近少言寡语的恋蝶也能有说有笑,她还亲昵地把姐妹俩都称作“小蝴蝶”。
兴许身为“后来者”和“局外人”,自己早便有此心里准备了吧?
自己原来也是这么铁石心肠的吗?
梦朝歌似是说服了自己,然后毅然起身走向逆蝶所在的屋子。
可是每走近一步,她的步伐便慢上一分,每踏出一步,就会多一分犹豫。
会是逆蝶?
还是恋蝶?
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小蝴蝶?
就在离屋门还有五步之遥时,梦朝歌再无法近前一步,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泪流难止。
直到这时,梦朝歌才切身体会到肉蛾的苦痛,这不仅是在救人,也是在杀人!
不论谁留下,至少会有一个灵魂彻底逝去。
肉蛾要如何才能狠下心去杀死自己的亲妹妹?!
屋门还是被推开了,听到动静的梦朝歌惊愕抬头。
那个刚刚哭成泪人的壮实汉子还是坚强地踏入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