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寿宴已经开始了,他们到了临时搭建的戏台子那里,就开始上妆准备。班主布置好了围屏,但过来问他:“跳舞用力气,难免会出汗,你还要不要上妆?”
春生说:“不上妆的话,他的脸都露出来了。”
“还是上妆吧。”朝生有些难堪,可他也知道自己的面貌是煞风景的,跳完舞之后他还要唱戏,他怕有人万一闯到了后台来,看见了他的真容。
“你脸上贴着那么一块假皮,出汗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这样,你戴上这个。”春生从案子上拿过来他在花市上买的福娃娃,给朝生戴上。朝生背过身悄悄将福娃娃后面的金色面具摘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其实整个戏班子的人,除了班主之外,没有人见过朝生脸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朝生像个敏感的小野兽一样,不许旁人看他的容貌,因为他怕看见的人多了,他会丢了饭碗,他还要靠着唱戏给他爷爷看病呢。
外头的宴会已经开始了,喧嚣热闹,瓜果皆备,侍女们穿梭其中,唯恐服侍的不够周到。赵管家引领着石坚在正当中坐下,笑着说:“这是大管家请来的戏班子,听说会有惊喜呢。”
石坚没有说话,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问:“明月,确定是我上次让你寻的那个戴面具的少年么?”
赵管家惊了一下,随即恢复过脸色来,说:“奴才见到明月的时候,他确实是戴着面具的,是不是主子要找的那一个,奴才也……”
“知道了。”石坚皱起了眉头,说:“或许是我看错了,今日在街上遇见了一个男孩子,模糊见他好像也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
赵管家惊出了一身的汗,戏台子上突然响起了锣鼓喧天,院子里立即静了下来,赵管家扭头一看,看见富春戏班的班主从后头走出来,吓得差一点没叫了出来。他也曾担心过会不会是富春戏班子过来唱戏,可是后来他又想,都督大人的寿宴,即便是要请堂戏了是请连州城里的名角儿,富春戏班子哪里能够排的上号,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石总管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
座下的人也议论了起来,说:“富春这个戏班子怎么没有听说过?”
“兄台不知道,这个戏班子虽然不算有名,可是里头今年新出了一个小戏子,唱的那叫一个好。”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戏台子上头突然亮了起来,竟然是一处大大的围屏,后头燃着数十根红蜡烛,把围屏后头的人影全都照到了上头。在座的人听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派头,一个一个都给吸引住了。乐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竟然不是二胡,也不是笙箫,而是塞外才有的胡笳,嘹远粗哑,凄凉广阔。接着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长袍的少年,赤着脚,跳了一曲越人舞。那舞蹈以缓慢缠绵为特色,因为看不见真人,只能看到那一个影子,于是便更觉得神秘情色。石坚微微倾过身子,问:“是什么人跳的?”
“是富春戏班子的一个小戏子,这样的新鲜把式儿我们也是第一次看见。”
观众里头有人站了起来,石坚放眼一看,是孙青,身为连州首富家的少爷,他是代替他父亲来的。他于孙青并不厌烦,反而因为共同有着关于冬奴的回忆,有一种彼此叹惜的感慨。舞蹈渐入佳境,一个男孩子能舞成那样着实不太容易,想必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缘故。台下有人叫好,孙青似乎更是激动,他爬上戏台子,在一旁痴痴地看,台下的人都笑了起来,说孙家的少爷是个花痴,见了漂亮的少年便要流口水。这样的场合之下,他还做出这样的举动,赵管家微微蹙起眉头,对一旁的小厮说:“把孙少爷请回来。”
那小厮便急忙跑过去了,站在戏台子下头叫了一声,眼看着舞蹈已经到了终结,谁知道那孙少爷不但不听他的叫唤,反而快步走了上去,仿佛要到围屏后头去。戏台子后头有人出来阻止他,这样你推我拦,一下子便将那围屏推倒在地上。石坚顿时眼睛里一亮,只见一个身着飘逸白衣的少年,还维持着舞蹈的姿势,身材窈窕,秀雅风流,脸上带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福娃娃。
第五章 相见相忆
孙青这一闹,戏台子上顿时乱了起来,朝生也有些慌张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孙青突然被人推倒在地上,正好滚到他的脚下,伸手抓住了他一的脚踝。
朝生尖叫一声,戏班子里的其他人就围了上来,把朝生救了出去。孙青还在挣扎着,说:“我认得你,我认得你,你以前给我跳过……”
朝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底下的人都看了过来,他慌乱地往后台跑,刚跑了两步,却一下子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他惊得抬起头来一看,紧张地子脚都要软掉了。
原来是都督大人,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目光像要吃了他一样,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就扯掉了他脸上的福娃娃,他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男人却不肯松开他,强制着他扭过头来,捏着他的下巴说:“你为什么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倏地放开了他,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朝生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身子抑制不住地抖:他看到了,他还是看到了!
“你……你不是……”
石坚呆呆的,朝生脸上的伤疤吓到他了,其实他并非是一个害怕伤疤的人,比这更厉害的伤口他都见过,他只是没有预备所以吓了一跳,他以为他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冬奴,心里激动而又紧张,没想到入目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脸。
额头和眉角都是伤疤,上半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丑陋的让人不敢直接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