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脏兮兮的狗毛杂乱无章地紧贴皮肉,像是从来没洗过,再脏一点就是只“大黑”了。它也不吭声,只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像是嗅到了何悠扬身上陌生狗子的味道。
“我说你,怎么现在走在乡间泥泞小路上踩着臭狗屎,都能面不改色,冥顽不灵的洁癖治好了?平时肉掉到桌上,你都不愿意三秒之内捡起来吃了。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学校要提倡忆苦思甜,专治你这种事儿精。”何悠扬眼看前路蚊虫乱飞,田间天然化肥的气味也不太美妙,两人的鞋边均已沾上污泥,齐临却一句抱怨都没有,二话不说就下脚往前走,和平时那个“各种嫌弃”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便有心揶揄他。
齐临还没来得及搭话,忽然,一个毛茸茸的灰色残影从旁边的田块跳上来,在他们面前的阡陌小道上扬尘飞过。何悠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大黄就一个箭步拖着跛腿冲了出去,直扑残影而去。
顿时,一场野味十足、翻天覆地的田间追逐战在两个见识短浅的外乡人面前上演了。
何悠扬的鸡皮疙瘩这才后知后觉地起来,他下意识地往齐临身边靠了靠,声音中透着点凄凉:“你说……那是不是一只耗子,大黄是不是在多管闲事。”
齐临觑见他的脸色,顺着往下说:“是啊,我看见它尾巴了,细细长长没有毛。”
何悠扬的脸倏地白了。
齐临故意问道:“怎么,害怕?”
何悠扬咽了咽口水,挺直胸膛,欲盖弥彰地解释:“没有,你才怕!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东西,笑死个人!”
“哎!你脚下又来一只!”
霎时,何悠扬的故作镇定就垮了,他跳起三尺高,躲在齐临身后,头埋在他肩膀后头,探都不敢探出来,手指紧紧攥住了他背后的衣料:“救命!你快把他赶走!大黄……大黄呢?快救救我!”
见他这副样子,齐临笑得直不起腰:“真是、真是苦了你了,带你来此等龙潭虎穴,不过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忍了吧,哈哈哈。”
何悠扬这才发现自己不但被人耍了,还被人调戏了,脚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大耗子,眼前倒是有一只大灰狼。
身前的大灰狼无情地嘲笑他,一点脸面也不给,何悠扬恼羞成怒,便拿脑袋撞了一下他的后背,无地自容地说:“你怎么能这样!”
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男人的尊严碎一地。
不过他看齐临的笑发自肺腑……虽然是对他的嘲笑,想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恣意大笑过,本就不是想笑就笑的一个人,更别说遇上前阵子那些心力交瘁的事,更加见不到真心实意的笑意了。
何悠扬顿时觉得把他扔到耗子堆里也没事了。
古有周幽王千金博褒姒一笑,今有何悠扬耗子逗齐临一乐。
他环上齐临的腰身,感受着他胸襟上下震荡,有些希望他永远这样笑就好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现在觉得铁饼实在太没用了,你看看人家村口大黄,会看门会捉老鼠,铁饼就会围着饭碗吃狗粮,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骂他。”
齐临扭头要去看他:“你还想让城里的狗看门捉老鼠?它们不上房揭瓦你就知足吧。”
齐临拍了拍那双死死锢着他的手,望了望早已过了头顶的日头,夸张道:“走吧,天都要黑了,钱一毛都没撒出去呢。”
这户人家想必是当地的困难户,多少照着“痴呆老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具体是哪户人家了。
也有好奇者见到陌生人,尤其是穿着打扮都很洋气的城里人,不免多问几句,何悠扬这个天生鬼机灵早就编好了理由,说是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要来贫困户采集点信息。
问者听了是那户人家,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家不是只有一个劳动力吗,本来是不符合我们的资助条件的,但是家里还有个孩子,所以才……”何悠扬面不改色地编,还真的有模有样。
谁知那个男子竟错愕地看了他们一眼,皱眉深思,喃喃道:“孩子?他们家有孩子?”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何悠扬和齐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什么情况?
何悠扬盯着他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大伯,他们家不是前几年孩子被人拐了,多亏邻居报警才找回来的吗?”
说到这儿,男子才恍然大悟道:“噢,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们家是、是挺困难的。”
他神色古怪,眼神回避,不自然地飘忽在空中,不敢看着他们俩,撂下这句话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像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只不过不常做这样的事,不太熟练,被人看出了破绽。
“怎么回事?”何悠扬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怎么支支吾吾的,这家到底有没有孩子啊?”
齐临也是一头雾水:“去看看吧,前面拐个弯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