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亮和声歌颤巍巍地抬头看去,只见尉迟泰裕站在帐篷口,如同一座巍峨不动的小山。
一瞬间,苻亮和声歌下意识地把手慢慢朝对方伸去,两人的手最终碰在一起,然后同时紧紧攥住对方。尉迟泰裕看看两人,冷笑道:
“不知定南王怎么死的,你苻氏弑父又是什么罪名?”
苻亮脸色一变,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层汗。
声歌心念一动:
“爹,今日的事我尉迟声歌也脱不了干系。三年前苻襄与苻景想要奸污我,我一时失手将他们杀了,女儿没做错!阿亮帮我收拾了残局。如今这件事被苻重术得知,要是他当真收拾了苻亮,也必然要来收拾我。”
尉迟泰裕大吃一惊,但马上冷笑道:
“如果他要你的命,这也与尉迟氏无关。”
声歌笑道:
“怎么会无关?今时今日我尉迟氏出兵将此地围了,如果您是苻宗术,会不会相信尉迟府对他两个儿子的死毫不知情?爹,时至今日我家与阿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您不保他,尉迟显一脉必将毁于一旦!”
尉迟泰裕脸上变色,上前便抽了声歌一个耳光。苻亮立刻用肩膀挡住声歌,尉迟泰裕气得大喘气,忽然走到账外对冀北王府的士兵做了个手势。在一阵惨叫声中,定南王府的士兵被一个个砍杀在地,最终留下一地尸骸。
当天夜里尉迟泰裕就向先废帝递了奏折,定南王苻重干在营中遇刺而死,自己救护未及。先废帝闻言大惊,立即为养父辍朝三日。定南王府顿时大乱,苻亮被拉回家给爹戴孝,不知道在戴孝期间苻亮是什么心情。
不管苻亮是什么心情,至少没有一个爹能够暴打他了。声歌被拉回府中拖进尉迟泰裕的房间,尉迟泰裕举着棒子将声歌一顿抱锤,甚至放下狠话要打断女儿的腿。但很明显,断了腿的女儿是卖不出好价钱的,所以声歌腿没事,最后被两个婢女搀着出来了。
刚走出尉迟泰裕的房间,声歌就看见苻雍站在门口。声歌一愣,尉迟泰裕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让苻雍进来。”
这下声歌有点愧疚,转身朝屋里道:
“这事跟苻雍真的没关系!”
苻雍看了声歌一眼,转身进去了。
伴随着叮叮咣咣一阵摔东西的巨响,尉迟泰裕嚷了起来,从外面听大概是在质问苻雍为什么拿兵符给尉迟声歌胡闹,以至京中满城风雨。别人都说尉迟府没教好冀北王的世子,这实在很破忠孝两全家仆的人设。但很快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陷入了一片宁静。
过了一会苻雍自己打开门出来了,声歌道:
“你……没事吧?”
苻雍冲声歌笑了一下,表情好像在关爱智障,然后转身走了。这时尉迟泰裕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十分舒坦的表情,就像刚刚出门捡了钱。声歌和两名侍女大吃一惊,剖析了好半天也不明所以。
那时候声歌才发现,苻雍这孩子真的让人很难理解。
第二天,幽州左右守备营莫名被派去剿匪,结果全军覆没。直至此时,声歌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白白害死了多少人。
从那天开始,苻重干的死成了苻亮、尉迟声歌、尉迟泰裕三个人知道的秘密。
你想让我用你,就拿个把柄放我手心里,从此之后尉迟泰裕放心地收编了苻亮。后来苻亮冲宫登基,尉迟泰裕向苻亮要荣禄大夫的二品官衔。
荣禄大夫基本上是北周武将能坐的最大官阶,如果再拿了冀北王府的兵权,那么身为荣禄大夫的尉迟泰裕将成为苻亮一朝最大的外戚。
听见尉迟泰裕提出的这个要求,朝上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谁知苻亮眼都没眨便一口答应,随即又说刚刚登基手头事忙,先令吏部缓缓安排。后来声歌得知,听见了苻亮的答复尉迟泰裕当即起了疑心,也可能私下做了什么手脚给自己找退路,奈何手脚不如苻亮快,姓尉迟的百十口人很快就被堵在府中,最终全部阵亡,连远亲都遭牵连。
后来想想,苻亮想杀尉迟泰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声歌只是不明白,那时候自己怎么会没有怀疑过,怎么会完全没发现苻亮有这样的心思。
但就像苻亮一直坚信的那样,他为了尉迟声歌杀了苻宗术两个儿子,以至于后来苻重干想杀自己,自己为了自保失手杀了亲爹。不管旁人怎样解读,在这件事上,苻亮的解读对于声歌必然也只能是大部分的真相。声歌永远记得是苻亮杀了自己全家,而自己则害得苻亮手刃了自己的亲爹。一码归一码,苻亮欠自己的,自己也欠苻亮的。
在苻亮三十四岁,苻雍二十七岁的这个春天,声歌只想骑着马立刻赶回京城,拿着苻亮的令牌去救他儿子,除了这个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了。
骑马摔了好几次,声歌终于想到自己应该把右边胳膊接上,不然只能像杨过一样进京,但是自己试了好半天都没成功。声歌知道幽州是苻雍的地盘,苻雍肯定已经命人在跌打馆和医馆里埋伏自己,因此也不敢去,最后只在幽州城门外找了个野大夫帮自己接胳膊。这位上岁数的野大夫从各个方向推了好几回,把声歌疼得满头是汗,最后还是没接上。野大夫也挥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