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尉迟声歌,镜西将军尉迟泰裕的女儿,死亡年龄二十二岁,目前已死亡十年?”
尉迟声歌用手拉紧披在肩膀上的被子,披头散发地打了个哈欠:
“恩?哦,好像是这回事。”
判官满脸疑惑,将尉迟声歌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回来:
“伸冤报告上说你十年前登记有冤要诉,要求阎罗殿受理,将你的仇人苻亮追魂索命?是不是搞错了,这是你写的吧?”
尉迟声歌扯了扯被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有热茶吧?起得急了,没吃早饭。”
判官脸色一黑:
“谁让你坐了,站起来!这是公堂,公务场所,请尊重我们的工作!”
尉迟声歌看了判官一眼,坐着没动:
“好笑了。身为地府神仙,你们任凭好人冤死,日日让坏人风流快活,还好意思说这些?我尉迟一族无端冤死,申诉竟然要排队十年,作为苦主,我连坐个椅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判官脸色黑了黑,旁边的小鬼道:
“我们大人不跟你计较,正事要紧,说说你的冤情。”
尉迟声歌一愣,想了半晌,缓缓道:
“我尉迟氏乃是北周开朝之臣,我爷爷,还有我爹……总之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我家辅佐当朝皇上、先帝兄长庶子苻亮登基,为他排除异己夺得兵权。苻亮答应我,等他登基便立我为后,谁知他一早忌惮我尉迟氏功高盖主,竟然在登基之后定了我爷爷和我爹谋反之罪,将我尉迟氏全部诛灭,连我九族之人都远发边陲。”
判官摸了摸下巴:
“他答应你立你为后,可没答应你不杀尉迟氏全族,所以他杀你全家,并不能算出尔反尔?”
尉迟声歌双眸亮了一下:
“是,这件事上,也不能算他出尔反尔。听说我尉迟氏出事,我知道成为挂名皇后也是无用,于是苦求苻亮放了我唯一的弟弟声默,我也乐意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这回他又答应我了。”
小鬼道:
“这苻亮对你倒好,什么都答应你。”
尉迟声歌冷笑道:
“可他还是杀了我弟弟声默,声默是我爷爷尉迟谋一脉最后的男丁。十年前我死后,到这里发现家人都已投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前来申诉。没想到你们的工作效率这么低,一排队就是十年!”
小鬼道:
“我们的工作很忙,你知不知道每年地府接待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写信申诉,什么被妯娌毒死的,被婆婆逼死的——”
判官挥手阻止:
“慢着。你说你死的时候你全家都已经投胎,地府中投胎要排队三个月,也就是说你全家包括你弟弟死后三个月你才死?你怎么死的?”
尉迟声歌用双手手指按住额头,长长叹气:
“我弟弟死了以后,苻亮跟我说这件事他绝无沾手。这关头御医发现我有了身孕,苻亮为了稳住我,又承诺封我为后。我六神无主,一时竟没再发作。但三个月之后,当今的皇后李柔托人给我捎信,原来我弟弟死于落叶飞花的武功。当时天下会落叶飞花的人,除了我只有苻亮。我一气之下吃了藏在身上的断肠草,谁知那丹药已经被人掉包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吞了摔碎的瓷片。”
判官坐回自己的工作桌后面,轻轻敲打着桌面:
“如今世上有个小华佗,他和众多弟子都能替人开刀取出吞吃的异物,当时宫里竟没人能救你吗?”
尉迟声歌有点不耐烦:
“正是这话。当时御医提出只要开刀就有很大机会能救活我,但御医是男的,开刀需要半裸,不管他人如何规劝,苻亮坚决不同意,我扑腾了一日一夜,最后就来这儿了。”
判官沉默半晌:
“你说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每日里见得都是你这种苦大仇深的人,你的仇恨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
声歌抬头看了看判官:
“不是。我最恨苻亮的,并不是他杀了我的爷爷、父母、弟弟,害死了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出身于我们这种世族,既然要堵就不能怕输。我不能忍的,是在我死了以后,苻亮居然公然在酒宴上讲述我和他的情史,讲述他如何取得我的芳心,如何与我缠绵于床榻,如何利用我尉迟氏走到了现在的位子上。我死之后,他明知道是李柔托人捎信给我,却又封了李柔为皇后,与她生下当今太子。我当真瞎了眼,平白断送了我全族性命,而我所相信的,竟然没有半点是真。”
判官与小鬼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