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弈身上的伤远不止陆绥所看见的冰山一角, 这些狱卒本就是躲在阴沟里的过街老鼠,浑身上下肮脏恶心, 最爱的就是以犯人的痛苦来寻开心,温庭弈招惹了他们自然也落不下什么好下场。
小臂上的紫红色针孔再往上就看不见别的伤口,可是同样是上一世在牢里吃过这些令人作呕的狗东西的苦, 陆绥怎么会不知道,那些看似最完好无损的地方, 受的伤受的苦更重。
陆绥看着怀里的人脱力一般地躺在他的怀里, 心疼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臂上没有伤口, 可是陆绥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轻轻地触碰, 竟然也能让珩萧疼出冷汗。
陆绥小心翼翼地避过他的伤处,将人轻轻地环住,然后抵唇在他冷汗津津的额间眉心,缓缓的落下了一吻:“珩萧你等我, 我马上回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暖绿柳,可是狰狞的神色和暗自掐紧的掌心无不昭示着他此刻腹内滔天怒火。
温庭弈睫毛轻颤,勉强睁开眼, 眼前闪现过陆绥担忧的神色, 忽然勾唇笑了。
他身上疼得要死,一直水米不进, 小臂又是刺痛又是麻痹, 让他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看见陆绥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中百结瞬间涌上心头。
陆绥刚要起身的瞬间,温庭弈伸手拉住了他,正巧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虚虚地轻轻地,却又是那么重那么深沉。
“阿绥……别走。”
陆绥彻底怔住了。
自从这一世重生,他一直都在拼尽生命护着珩萧,可这一声破碎的阿绥,让他彻底慌了——他的珩萧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下受了伤,而他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那么他重活一辈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明明上一世滔天的火海中,他拥着珩萧瘦弱的身躯,鼻尖都是珩萧身上不变的淡淡乌沉香,那么安心那么沉溺。那时生死一刹那,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想到的都是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珩萧。
只要珩萧愿意陪着他,只要珩萧愿意每天醒来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只要珩萧不赶走他,只要珩萧还愿意要他,珩萧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世外桃源。
可他的桃源毁了,他的心尖遭了难。
陆绥勾紧了他的手指,转身就将人圈在身下,一手微微抬起了温庭弈的下颚,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轻轻柔柔地亲吻,缠绵缱绻柔顺交织,陆绥闭上眼亲吻他的唇,吻他的鬓角,吻他的眉心,然后才轻轻起身,与他鼻尖相抵:“我在呢,睡醒了我也在。”
他再也不会走,他的珩萧在哪里,哪里是他的桃源。
温庭弈果然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陆绥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当熟悉的温度和呼吸包裹着他,他知道他的阿绥在他身边,他可以寻一个空隙呼吸一口时,他终于可以撒开手,将后背交出去。
寿康宫的血雾是横在温庭弈心间的刺,尽管一次一次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揪出究竟是谁陷害他陷害王府,可是直到此时温庭弈才知道,他的谋算权术仅仅是为了陆绥。
惊才绝艳,多智近乎妖的温庭弈只为陆绥而活,失去了陆绥的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会心碎到彻夜难眠,会自欺欺人却又无比清醒,会在最该冷静的时候最为焦躁——他把自己活成了陆绥的附属,没有了陆绥竟然一无是处。
看着怀中的人彻底睡着了,眉间都是小孩子的幼稚气息,陆绥这才松了口气,温柔地刮了刮他的鼻尖,然后看向一边的花小楼,示意他过来。
他将温庭弈轻轻地放下,将人交到花小楼手里的那一瞬间,方才被柔情所掩盖的暴戾气息才彻底暴露出来。
花小楼觉得此刻的陆绥有些不对劲,连忙拉住他,提醒道:“陆绥你先冷静,这里是大理寺。”
陆绥充耳不闻,不理会花小楼的话语。
他一手撑着身子,缓缓从地上起身,盯着方才被他打倒在地的人慢慢走近,突然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残酷狠厉的笑。
“我什么都没了,你还要同我抢?”
他歪了歪脑袋,神色虽然疯狂却透露出了几分幼稚的孩子气,明明是笑着,一双眼睛却可怖得像是要吃人。
姓周的狱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脸都白了,只是陆绥方才的一拳太过狠决,他的腿竟然被他彻底打断,如今站也站不起来,只好求助刑房外的同伴。
支支吾吾几声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小楼嘴上说着不能放肆,手脚却很干净,今晚的大理寺牢房注定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再也不会有别的人出现了。
姓周的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连忙支起身子边哭边求饶:“求殿下饶命,小的不知道这是世子妃,不然小的死也不敢动刑……世子殿下饶命!”
只可惜他以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陆绥已经不耐烦他后面的屁话了。
陆绥笑眯了双眼,玩味地勾了勾唇:“不敢了对不对?”
姓周的连忙点头,恨不得把头给摇下来,哭着喊道:“求殿下饶命,这都是二殿下的吩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放了我们吧。”
陆绥的笑越发明媚了,他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把精致的弯刀,然后就着这样的表情直接插进了姓周的手掌心,直直地钉在了地上,入地三分。
地上登时就是一片猩红,伴随着姓周的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陆绥像个孩子碰到了新奇的玩意,抓着弯刀的手柄在他的血肉里翻搅,听着他不断变换的哭喊像是悦耳的乐声。等人疼得晕了过去,他才冷了脸色,拔出了弯刀。
“我饶了你们,谁来饶了我。”轻飘飘的语气,淡淡的陈述。
陆绥淡淡地说着,忽然呼出一口气,伸手抹去了自己脸上溅到的鲜血,似乎是颇为嫌弃。花小楼看着他的神色,越看心越凉,总觉得陆绥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口。
他站起身,用腿踢了踢身下的人,竟然颇为有耐心地一直等到那人再次悠悠转醒,然后才一把钳住那人的下巴,力道极大,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安分守己你们欺人太甚,如今伤我挚爱,还想要我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