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东宫要来了。”宴宴双手拢着只小青鸟,对歪在水榭榻上捧着银丝笼专心致志吃樱桃看话本的皇穆几乎是有些为难地说。
皇穆诧然抬眼:“啊?”
“麒麟殿传书,说东宫拿着殿内的文移,已经出了大营,正在往这边来。”
“不是不让盯着他吗?”皇穆接过传书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太子往福熙宫。”
“可能他走的时候和陆副帅说了吧。”
皇穆抱着碗想了想,“我知道了,他来了直接带他来这里就好。”
“在这儿?”宴宴诧异道。
“春光这么好,这里风景也好,这挺好的。”皇穆回身掀起竹帘向外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
“要梳妆更衣吗?”宴宴看着头发倚靠的有些毛茸茸的皇穆笑着问。
“梳一梳,更一更,换件衣服。”皇穆语气活泼,笑着把碗放在榻上的小案上,揉了揉半枕在她腿上团成一球睡在被子上的大白猫,“让一让,让一让!”那猫微微抬头眯着眼看她一眼,打个哈欠复又用前爪遮住脸自顾自睡去了。皇穆只能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深吸一口气,手肘立在身后,颇坐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皱眉撑起自己。
宴宴早叠起裙子跪上去扶她,“宫中又送了药来。”她扶她站好时轻声说。
皇穆想想,笑道:“果真白驹过隙,乌飞兔走。转眼又过了十天。”说着看向宴宴,她俯身帮她扶平衣襟上的皱褶,排掉糖果屑,融融春光在她脸上打出睫毛的阴影,眉眼处荫翳着,眉间的花钿随她动作明灭。
“什么时候送来的?我应该谢恩的。”
“未初来的,你那时正睡着,念时姐姐说天君吩咐过,不让谢恩。”宴宴帮她把鞋子穿好,展展衣襟,站起身。
“那也该谢恩,下次叫醒我。”皇穆柔声道。
宴宴微笑着,“是。”
说话间,却见晴殊拿着封锦柬入内,恶声恶气道:“陆夫人来送了陆小公子圆锁请柬……”
皇穆愣了愣,扶着宴宴重又坐下,接过拜帖,展开看看,微笑道:“我刚才还在感慨日月如梭,这才是日月如梭,陆允都长大到要圆锁了。”说着看向晴殊,嗲声嗲气道:“还在生气呀?我和你保证,今年再也不吃时安了。”
晴殊怒目而视,见她一脸讨好,终究作罢,轻轻叹了口气,帮她理了理袖子,“陆夫人在厅内用茶,你要不要见见她?”
皇穆将请柬又看了看,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不,我如今伤着,且昨日十分劳累,就不见了吧!”
晴殊点点头:“那我备些春礼予她。”
皇穆笑道:“有劳。”她看着晴殊遥遥而去,对宴宴道:“让子冲将剩下的那把虎耽石弓也锻炼出来。”
元羡行至阁门,便见陆深进门。彼此见礼,陆深道:“殿下,演武部已将春分龙登事整理完毕……”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元羡冲他挥了挥手上的卷轴,“我有些军政事不是很明白,要去福熙宫请教主帅,今日就不去了。”说着快步消失于游廊尽头。
陆深未曾追赶,脸上也不见惊诧,倒是茂行脸上讪讪的,觉得十分丢人。
元羡昨晚又问了皇穆府邸所在,再次声称要程门立雪不耻下问。他讽刺道:“人家把麒麟众将都为你所用,就是让你用来’不耻’的。你不在这里’不耻’,跑去人家宫里 ‘不耻’,殿下真的是有点不耻呀。”
“有些事非主帅不能决断。”
“我觉得麒麟的事,那个陆深能做至少一半的主,另一半他不能做主的,左颜可以。这两个副帅日日相伴殿下左右,答疑解惑,倾囊相助。你这样,寒了两位副帅的心啊。”
元羡一本正经道:“本宫以为麒麟殿中事,两位副帅不过辅佐而已……”他说着看向茂行:“你刚才说今日引幼龙过啻雷阵者,为皇穆?”
茂行点头:“因布着天权罩,不能近前,但最后驾龙引幼龙入啻雷阵者确实是皇穆,”他说着蹙眉故作认真道:“或者也有可能是陆深把身形缩小了一圈,被人打断了左腿。”
元羡最听不得别人说皇穆的腿,“陆深呢?为什么不是他引幼龙入阵?”
“我也不知道,但陆深也穿了铠甲,”茂行说着笑起来,“今日林开也来了!也穿着铠甲,可能是以备不患吧。”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上阵?”
“麒麟殿的人说啻雷阵凶险,如今□□能引幼龙过阵者不过三五人,近十几年都是皇穆入阵,她那套铠甲十分好看,不过好像特别重,因为她从雷阵里出来的时候差点从龙上摔下来。后来连路都走不了,被陆深抱上车送回了福熙宫。你不知道,她那条龙有多大!银甲金角碧鬃……”
“她被陆深抱上车?”
茂行正说的兴高采烈,见元羡如此抓不住重点,长叹一声:“雷阵凶险,她驭龙从雷阵中出来的时候,人在龙上摇摇欲坠,陆深飞身上去坐在她身后揽住她她才没有坠下来。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元羡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而疑惑:“为何没人邀我同去观看?”
“因为最初说的是陆深引龙过阵,”他说着行至桌前,找出那份文移,“啊,说的是陆深与林开入雷阵,可能因为没有皇穆,你没什么兴趣,况且左颜说龙过雷阵血腥气重,建议你不要去看。”
元羡点点头,“她为□□辛劳至此,孤身为储君,自当代天君前往看望,抚慰。不可伤耿介之意,使壹郁之怀靡愬。”
陆深向茂行稽礼道:“世子,下官告退。”
茂行本来沉浸在对元羡的幽怨不满中,见陆深要走,赶忙道:“副帅是去看龙?我能去吗?”
“今日看的是昨日登天过雷阵的幼龙,幼龙性情暴躁,加上过雷阵受了惊吓,只怕更为焦虑不安,且营内环境恶劣,气味也极不好,世子若是不嫌弃,当然可与下官同行。只是今日,恐怕只能看看,无法骑行。”
茂行听他开头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以为不行,不想居然可以,大喜过望,双眼熠熠生辉,“不嫌弃不嫌弃,我不骑的!看看就好!这就出发吧!”
东宫仪卫先元羡一步通知了福熙宫,行至门口时只有几个掌事侯在门口,他以为的排场全都没有。他并不觉得被怠慢了,实际上这正和他的心意。
他踩着下马石下马,与众人见礼,随宫人入内。穿厅过堂行不多时,经过一处花园,转过假山豁然开朗竟是一湾广阔湖水,引路者是上次在鹿鸣堂见过的丽妆内侍,据茂行打听,名叫周晴殊。
晴殊带路至水榭,回身冲他曲身行礼:“殿下,主帅在水榭已静侯多时,事关军务,臣等不便在旁服侍。”
元羡冲她点点头,笑道:“有劳。”说着迈步上了长廊,转过两道弯,便见皇穆挽着袖子,正坐在榻上汁水淋漓地吃一只桃子。看见他来,她张着手四顾着找手帕,元羡忙从怀里掏了递过去,那边皇穆已经找到了。
他十分遗憾。
“见过殿下。”皇穆随意地擦擦手,撑着起身,向元羡潦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