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似乎隐隐传来长吟漫叫的男子与女子声,听得渐秋尴尬扶额着。
一阵敲门声响起,渐秋道了一声:“何人?”
门口有一莺歌般的女声响起,道:“香主,是小尼,带您去见主持。”
渐秋开门一见,清朗声音道:“有劳。”
“另一位香主呢?”
“他啊,水土不服,出恭呢,见笑了。”
七拐八拐的,渐秋也不知道被带向何处,沿路上便细细地看着地形,确实往主持方向走去,不知道徐凝情况如何。
渐秋进房门后,便见着一个满脸透红,年逾四十的肥胖主持,香薰熏得渐秋恶心起来。要是徐凝在就好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泉般的清冽味道格外好闻。
“香主,这是上好的龙井茶,特意为香主准备。”
“多谢,那小生不客气。”
“香主对修仙应是颇有研究,身上灵剑举世无双。我庵内有一个小尼对修仙倒有一番见解,不知香主可有愿意一见?难得有仙家借宿,那小尼必然有所堪破,不知香主可否指点一二?”
渐秋面露难色,这明显是把人往他身上推。但徐凝说得没错,武断果敢一些,直接上手威胁。
渐秋正要回答,门口有小尼进来,道:“主持,唐香主到,似有急事。”
主持清冷道:“叫他进来。”转而对渐秋道:“香主,贫尼尚有急事。稍后我让慧聪往您厢房去,还望您指点一二。”
渐秋无奈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出门后,却看到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壮汉与一个虎背熊腰健硕的男子。
渐秋低头着,但他的红衣很是显眼,那鼻青脸肿的壮汉,喝道:“老大,就是这小白脸打我的。”
话音刚落,一道霸道刀气传来,渐秋赶忙用剑一挥,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旁,锐利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唐翔,道:“你这是挑事?”
主持门内猛地传来一声瘫倒声,一身黑云绕身的徐凝拍了拍手中的白纸黑字,道:“我不知道,那些恶灵会不知道?”徐凝慢慢地走出来,挺拔如松的身影赫然屹立在房门间。
那小尼姑吓得哇哇大叫出声,道:“救命呀!杀人了……”
渐秋望了一眼里面的主持并没有血迹,厉声道:“哪里死人了?闭嘴。”
那些莺莺燕燕的尼姑都跑出来一探究竟,顿时一阵又一阵惨叫悲烈响起。
徐凝听得不耐烦,道:“都给老子闭嘴,吵死了。”
唐翔怒瞪着眼前的人,喝道:“光天化日,你们这是作甚?伏降吧!”说着一道刀光豁豁赫赫挥来,渐秋剑未出鞘,红光现出,刀光剑影,应接不暇。
那鼻青脸肿的壮汉从怀里掏出一把烟火,点开正要放出去,徐凝快如鬼魅的身影转瞬即逝,单手紧紧扼住那壮汉的脖子,一手抢过青烟。
壮汉垂死挣扎着,面色涨红,双眼凸出,狰狞面目。
渐秋见着徐凝凶狠的样子,担心他突然暴走起来,一边躲避着刀光,一边怒吼道:“徐凝,你给我放手,不准杀人。”
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了数十个鼻青脸肿的壮汉,就是刚刚渐秋打伤的人。
“我不杀他,就吓吓而已。”
四处纷至沓来的壮汉大喝一声,潮水般涌来,徐凝挥舞着阴厉森冷的黑云魔气。黑云魔气仿佛有千万斤重,滂滂沛沛地击倒他们。
有尼姑见着有危险,便立马点燃黄烟,须臾间,一道黄烟盛放在空中。
唐翔的朴刀极为难缠,渐秋不敢用亮剑而出。徐凝知晓渐秋的顾虑,便挥去一团黑云魔气,与唐翔奋斗争抗起来。
徐凝道:“我们走,留这些跟他们玩够了。”
两人正要走,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陶埙声,一道道黄色阵法传来,气势磅礴。
徐凝轻松一挥,破之如泡沫灰影。
来的是两个黄纱白衣的女子,黄纱蒙面,曼妙身姿,赤脚如玉,手持陶埙。来的正是地处岳州的瑶上门。
瑶上门弟子皆为女子,修仙的女子多为天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人说,凡事有女子的地方必有瑶上门的弟子。她们专为女子打抱不平,所以在清水庵有瑶上门的通讯烟自然是正常不过。
徐凝正要带着渐秋走,却被那两个女子挡在前面。
一女子道:“邪魔作祟,更不可放过。”
“今日,你们是逃不了了。”
话罢那两个吹响陶埙,神魂意识仿佛在颤抖着,被那声音紧紧抓住,甚至是像有一根针往渐秋的骨髓里钻着。
徐凝轻笑着,黑袍广袖一挥,两个女子如同待宰羔羊紧紧地定在他的双手中,咽喉被扼住,一切来得太快。
渐秋缓了一口气,慌忙道:“别杀人。”
徐凝一身邪戾,阴厉道:“她们伤你神识,不自量力。”
那两个黄纱白衣女子默念口诀,手上的黄光往脖子上的璎珞一点,琤琤作响。两人满脸憋红,痛苦地挣扎着。
徐凝一见她们耍小动作,双手狠劲一使,将她们猛击相碰,顿时骨骼清脆回响在空中。
渐秋慌忙道:“我们走,别耽搁时间了。”
徐凝放下那两个面目狰狞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急促地呼吸着,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着。
陶埙声越来越大声,徐凝转身一看,原以为是她们在吹埙,却发现不是。天边凌空显现出十多个黄纱白衣的女子。
渐秋不像徐凝入魔,不受这些埙声干扰。头脑神识如同被某样强大的力量紧紧拽住。
邪云魔气,磅礴而来,四面赶来的恶灵邪魔纷至沓来。阴风凛凛,寒意瑟瑟。那些恶灵如千军万马般电驰闪骋而来,刺穿她们的身体。
一时之间,漫天乌云密布,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渐秋的脑袋没有那么重了,便抓住徐凝,道:“走吧。”
徐凝挥手而去,一阵狂风巨浪滔天而来,徐凝紧紧抱住渐秋,逃离清水庵。
渐秋拍了拍徐凝的脑袋,气愤道:“谁要你这般驱动恶灵的?不要命地驱动,你不想活了?不想活早点说,我立马送你走!”一般驱动恶灵都会加重邪魔之气,他担心徐凝会彻底失去心性,泯灭人性。
徐凝牢牢抱住渐秋的后背,憨笑道:“哈,情况紧急,没事,我没事呢。下次不这样大动干戈,以你为主,听你吩咐。”
渐秋难受地呼吸着,诉说着:“我不想那一天到来,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凝神,要不,我们回文岚好不好?”
徐凝面色凝重,果断拒绝道:“不好,我绝对不回去。”
“不想回去就给我好好呆着,不准见血。”
徐凝邪戾的红眼注视渐秋,身上戾气重了许多,阴冷至极。徐凝努力克制住体内汹涌而出的戾气与嗜血的渴望,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客栈时,萧明含拿到纸契时,喜极而泣,几欲跪倒下来。
渐秋道:“我答应你的都做了,你呢?”
“但是我不知道公子你想知道哪一方面。”
渐秋咬牙切齿道:“你……你可认识沈云上?”
“沈云上?话本评书里的那个人吗?是晚凝怨的那位吗?”
“嗯,就是他。”
“不认识。”
渐秋不悦道:“你……你这是耍我?”
“我实在不知道公子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事,但若是讲到十年前的事,那是我已然入风尘场所时,我在岳州家乡的潇雨楼靠皮肉为生。每天见到的人数不胜数,实在不知道哪位是您二哥。”
徐凝粗暴地抓起萧明含的衣襟,暴怒道:“你想死?”
萧明含被吓得呜呜咽咽地哭着,渐秋赶忙抓住徐凝,道:“放手,徐凝,别吓到她。”见徐凝放开手,渐秋转而对萧明含道:“那你讲讲你的身世,把你能想到的都讲出来。”
“我……我原本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我乃偏室所生。”萧明含擦了擦泪水,继续道:“我父亲做的丝绸买卖,大夫人身体弱,早年丧逝。我父亲这一支人丁稀少,大夫人生一子,也就是我兄长萧远齐。我记得我九岁时,我父亲外出生意遇匪徒惨死他乡。后来家中都是母亲打点……”
萧明含哽咽道:“听旁人所说,兄长自小娇娇弱弱的,惹人疼爱。年少时清秀英俊,肌肤如玉如脂,好多女子爱慕仰望,但我兄长似乎毫无兴趣,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
渐秋道:“你兄长可是有什么原因,还是好……男色?”渐秋说到“男色”二字时有些赧然,脸上不自觉浮现红晕。
“我也很好奇,后来我才知道,他……他十五岁那年……那年……”萧明含忽然低声呜咽起来,哽咽道:“十五岁那年被我母亲奸……乱过,所以兄长对女子有着深深的恐惧。我实在接受不了,我母亲在我父亲去世后,□□我兄长。兄长那么英俊翩翩的少年,就毁在我母亲手里。”
“我兄长常常离家出走,但每次都被我母亲抓回来。一开始我还觉得很奇怪,为何我母亲总爱与兄长相处一室,退居旁人,美名其曰家训,实则对我兄长下药摧残。”
“后来我母亲以兄长乖离叛道,囚禁我兄长,实则是□□不堪。兄长每日每夜关锁在房中,其中逃跑过多次。”
“直到我及笄之年,约摸着是十八年前。兄长从一个翩翩俏公子沦为神识不清的肥胖糙汉。我出嫁前晚,兄长说有些体己话跟我说……我去了……才知道是……是他想毁我清誉。我敌不过他,只能忍辱苟且。那些不堪回首的事都是兄长告诉我。兄长似乎是死心已决,弄晕我后,杀了我母亲,杀了整个府上的人,便逃走了。”
“我醒来时躺在血泊里,官差压我入牢,把我当杀人犯,夫家立马与我撇清关系。后来才查明,是我兄长杀人。我兄长逃到清泽地区,奸杀了一个女子后,便与那女子双双沉入湖里。被人找到时,两具尸体还……还紧紧相连,难分难解。”
“家中银票全用来贴补死者,我无才无德,只能做着皮肉生意。这些年来,我痛苦不堪,只想求死,可有怕死。我竭尽全力做生意,给自己赎身后便去了清水庵。”
渐秋点了点头,沉重道:“你兄长为何不杀你?”
“我自小与我兄长关系甚好,兄长被囚时,我时常求我母亲前去探望,但一个月只有一次罢了。或许,是我兄长念及我往日的好。”
渐秋问:“你刚刚讲的清泽?是不是药乡著称的清泽地区?清泽哪位女子?这样的案子,在当年应该很轰动吧。”
萧明含道:“嗯,是很轰动。我只记得是个姓王的女子。”
渐秋问道:“你可认识百草仙堂的宗征?眼下有个小痣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龄。”
萧明含思量了片刻便摇摇头。
渐秋无奈地喘气着:“好,我去查查这案子。接下来是你的归宿,你想去哪里?或者想去什么庵?”
萧明含摇摇头道:“我怕极了庵院寺庙,我想去做做平常妇女所做的活,以俗身伴青灯。”
“行,我答应你,我给你找个活,但是日后若是需要你,你要记得我今日之恩。”
萧明含坚决毅然,跪身下来道:“明含记得公子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