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宁做事向来是公正无私,无论渐秋怎么说服都是徒劳无功。他明明有一百五十遍的手抄家训,可镜宁觉得太快,不愿放渐秋出来。于是乎,两人在藏书阁干瞪眼着,他看他的经书,渐秋打瞌睡。
出来后已经是三天后,脑子都糊里糊涂的,清香的花草树木,沁人心脾,心情顺畅许多。渐秋才踏出藏书阁,门口多了许多文岚弟子,表面在看书,但好奇的眼神余光却瞥向他,无疑,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渐秋迷惑看着那些男孩女孩,他们又立马收回眼神。渐秋皱眉地注视着他们,想上去问问他们怎么找到陆云桥,脸皮薄如纸,不想去问。
永乐慢悠悠地扇着香木羽扇,身后总是跟着顾延意与宁九韶。永乐道:“嘿,你出来了。”
渐秋对文岚仍旧处于不熟悉的状态,这些文质彬彬的少年像极了以前的居敬与镜宁。如今仔细看看文岚学宗,每个弟子一个模样似的。渐秋对这个叫永乐的少年没什么好感。这少年表面上豪气干云,一遇到大人就装软弱,跟小女孩似的。
渐秋问道:“小兄弟,你可知徐凝在何处?”
“扶明先生呀……”宁九韶正要说话回应渐秋,永乐干咳嗽一声示意又立马轻笑道:“扶明先生应该在霖雨苑,他每日都会在那静坐。”
渐秋道:“怎么走?带我过去。”
“行呀。”永乐把玩着手里的楠木羽扇,嘴里吹着不知名的小曲口哨,听着挺悦耳婉转,跟夜莺般。
渐秋好奇问道:“这什么曲子?好听。”
永乐悠哉悠哉地吹着,顾延意见机道:“晚凝怨,人间容情十年事,花茵未有一枝安。讲的是……”
宁九韶嘿嘿了一声,不怀好意笑道:“延意,文岚严禁流传晚凝怨,不准提扶明先生与花翠茵的事……”话音刚落宁九韶立马捂住嘴,一双眼睛灵动地眨巴着,佯装失策样道:“不好,我说漏嘴了。”
渐秋白了这三个小朋友一眼,做戏还能再浮夸矫情些么?不过,渐秋确实好奇,问道:“讲的是什么?”
永乐问道:“哟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忧苍先生怎么说你是扶明先生的妻子?”
渐秋使劲摇头解释道:“你听错了,没有这回事,不信你去问问。”
永乐道:“就是扶明先生跟花翠茵的故事呗,十年前,扶明先生与花翠茵的相爱相杀的事,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渐秋不解问道:“相杀?哪有这回事?”
“乡下丫头,这都不知道,听说当年先生在茫茫山被花翠茵伤到全身灵力仙气丧失,后叶竹岭一战,扶明先生身子都还没恢复就去救花翠茵,结果适得其反,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灵力仙气消失殆尽,沦为废人。先生可是喜欢花翠茵,你呀,乡下丫头,别凑热闹了。”
宁九韶无奈一笑道:“先生至今都常去大荒流海岸,痴情呀。”
四人走着,永乐讲了很久关于坊间传闻的故事,听得渐秋十分气愤,他忍不住为自己辩声:“什么叫花翠茵是魔女?花翠茵哪里是见异思迁,哪里暴戾恣睢了?”
“你又不是她,生气什么。”永乐嗤笑了一声,斜睨着渐秋,已微露讥嘲的眼神,指着眼前清幽别致的霖雨苑,道:“呐,你进去,就能看到扶明先生了。”
渐秋连忙道声感谢后便迈着轻快脚步溜达进去霖雨苑,嘴里嘀咕着,一定要在陆云桥面前解释清楚。霖雨苑大门只是一般林园亭台的模样,一进去引入眼帘的是湖光山色,盈盈碧水,清澈见底。两岸垂柳依依,颀长的嫩绿在清风中摇曳多姿。伫立湖心亭,远远望去仿佛有山村人家坐落湖边,绿树掩映,一派幽静如画的美景,让人赏心悦目。
湖里漫游的鱼儿忽然急速如箭,琳琅满目。远处一团白色物体如潮如浪,千军万马般地汹涌奔腾而来。平静如镜的湖面陡然被劲风决荡出千层涟漪。
渐秋不解地注视着,直到那白色之物如电闪光影般刹那闪现出来,渐秋纵身一跃后退,信手纤指,凝聚出一团悠悠流溢的血球,疾风骤雨般的乾元之气笼罩着血球亟待迸散。
那纯白如绒花的活物攻势迅猛,一柄湛蓝如冰的宝剑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剑啸,随之而来的是冲破云霄般的森寒杀气,绚烂如虹的剑光。
渐秋的血球迸散成繁多如雨的血剑,每一柄都携带着锐气暴戾的乾元之气,红光乍现,瞬间卷起千堆水柱。
千万血剑与湛蓝如瀑布的宝剑迸溅对峙,在天空形成一道闪光亮烨。借着明亮的光影,渐秋看到洁白而毛茸茸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怪物,那蓝色瀑布如阴影重重笼罩在渐秋身上。渐秋还没来得及躲开,身体轻而易举地被抛掷进澄澈见底的湖水里。湖水冰冷,水流急促迅湍,撕扯拉拽着渐秋的身体。渐秋企图胡乱蹬腿而能摆脱,然而越是挣扎脑子越是一片混乱,四周顿时一片混沌,意识更加难以控制。
挣扎之际,一弯孔武有力的臂膀拖起渐秋的身子,冲出湖水。渐秋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紧紧抱住陆云桥的身体,艰难地问道:“那是什么妖怪?”
陆云桥缓缓地托着渐秋的身体,抱起渐秋,纵身飞跃,如飞天惊鸿,迅速落地。陆云桥慌慌张张地把渐秋抱进霖雨苑卧房,关上房门,急急忙忙从衣柜里找出衣物给渐秋。
渐秋四下打量了一下,熟悉的宅院布局,他惊讶道:“你把花家宅院搬过来了?”
“渐秋,赶紧衣服换上,着凉了不好。”
渐秋接过衣物,踢了陆云桥一脚,难为情道:“把头转过去。”见陆云桥转身时,渐秋才慢慢换衣服,迷惑道:“刚刚那个白色绒毛怪物怎么回事?”
陆云桥哼冷声回荡在房间里,道:“等会你出去教训他。”
渐秋莫名其妙地看着陆云桥的背影,问道:“你不换衣服吗?都湿透了。”
陆云桥一转身,身上的弥漫着云气,瞬间恢复如初,道:“过来,我帮你烘头发。”
渐秋衣服才穿到一半,被他忽然转身吓得手上的衣服掉在地上。渐秋急忙捡起来,脸红耳赤道:“看什么看,滚犊子,转过去。”
折腾了一会儿,渐秋才把衣物穿好。陆云桥领着渐秋出房门,手里绽放的绚烂水光纹传出温热的气息,笼罩在渐秋头上。
渐秋看到温顺地跪在地上的是一只毛绒而雪白的狐狸,湛蓝如星河的眼眸清亮幽深,泪水汪汪有晶莹的光亮在幽幽荡漾着。
陆云桥冷声道:“谁让你把解忧铃摘下的?去拿过来戴上。”
那狐狸低眉顺眼,委屈可怜地哼叫着,一跃而起,弹指间回到原地,嘴里吊着一颗古铜斑驳的铃铛,上面雕刻着“解忧”两字。只见狐狸把解忧铃待在左手上,瞬间幻化成一位翩翩少年,眼神清润,瞳仁湛蓝,妖媚绝艳,面如桃花,粉嫩娇艳。只见他委屈地跪在地上,啜泣着,哭红了鼻头。
渐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的蓝眸,难以置信道:“这是……豆子?” 渐秋忍不住喜悦之情,冲上去想要抱一抱盼华,陆云桥猛地站在渐秋面前,道:“不准抱。”
渐秋白了陆云桥一眼,看向盼华,摸摸盼华的手臂,欣喜道:“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
陆云桥面若冰霜,喝道:“是谁让你如此放肆?竟敢把解忧铃解下。”
盼华惊吓得全身发抖,泪珠滚滚而落道:“姐姐,我不知道是你,我……都怪永乐他们。”
“又是他们三个?豆子,我们去教训他们。”
豆子嘤嘤作哭,知错道:“姐姐,姐夫是我不对,我不敢听信永乐他们的。他们说姐夫带回来一个女子要成亲,我一时气不过,就答应跟他们里应外合,打算好好戏弄姐姐。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是姐姐,姐姐,对不起。”
“待会去揍他们,咦,不对,什么成亲?”渐秋困惑地望向陆云桥,指责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成婚?你快跟徐隐解释清楚。还有你,别老是姐夫姐夫的叫,不合规矩。”
陆云桥眨巴着清澈柔和的眼眸,道:“当年你自己跟我说的,说再过几年,如今过了十年。”
渐秋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有说过这话吗?回想了一下当年在太子府上讲的话,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渐秋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借口来躲避,心里翻涌成灾难,想道:“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得嫁给男人,不行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被砍死事小,云纪神君晚节不保事大。”
盼华见渐秋愣神的样子,又被陆云桥的冷面冰脸威胁,立马劝导:“姐姐,姐夫都等了你十年了。”
渐秋回神过来,讪笑对陆云桥道:“我还有要事处理,儿女情长不能耽搁,对了,对了,要不让你兄长大徐公给你物色物色其他女子……”渐秋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云桥的眼神里饱含着冰冷淡漠,面色仿佛结上一层霜白的冰霜。这阴寒气势吓得渐秋与盼华两人几乎动弹不得。原本坚决的渐秋即刻怂了,微微颔首,细微道:“我……陆云桥,我不喜欢你,不能嫁你。”
陆云桥的眼神由熠熠生辉到瞬间黯然失色,凌厉的面色仿佛蕴含了冬雪寒霜的冰冷,咬牙切齿道:“渐秋,你再说一遍。”
渐秋特别没底气地说道:“徐凝,你放手吧,我不喜欢你。”
真的不想再骗他了。
“是因为你喜欢那越宗门的少年?你喜欢年轻的少年?所以把我送你的千符玉也给了他。”
渐秋无奈地想解释,话音还没出来,四周猛地响起一阵阵烟火,震耳欲聋,万千符文飘逸地徜徉在清空上。
盼华看着天空上的文岚烟,迷惑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远处如苍鹰矫健飞来的镜宁,不顾形象道:“先生,大事不好。”镜宁急忙向一脸冰冷默然的陆云桥施礼,慌张道:“忧苍先生与居敬出事了。”
陆云桥镇静道:“玉溪山?”
“正是,方才的文岚烟是居敬所燃,他们在玉溪山出事了,越宗门,剑麟道都派人过去,都出事。”
陆云桥默念符文咒语,符采剑幻化飞天,冷声道:“走。”陆云桥瞥了一眼渐秋,怒气道:“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渐秋慌神地看着陆云桥飞天离去,抿了抿嘴,松了口气地笑道:“我才不等你回来。”
“姐,我们要去哪里?”
“不准喊姐姐,以后喊我大哥。”
“可是……姐姐你怎么老喜欢让我叫你一些莫名其妙得称呼,婆婆又大哥的。”
“以后只能喊大哥,喊哥,懂吗?不准喊我姐姐。”渐秋越想越闷气,他能怎么办,自己就一个大男人,还得顶着女儿身活着,得受憋屈,自己失节也罢,还得瞒着陆云桥。
“好的,姐……大哥。”
渐秋又道:“豆子,你还是待在文岚吧,外面危险,我还是要去找我家人。”渐秋始终放不下慕清与嫂子,担心他们出事,所以他想去调查流弋到底是不是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