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份例可是被克扣了?如果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找老太太为你们做主呀!”除了份例没有足额发放这个理由,品绣再想不出东西会用得这么快的原因。每个月发放的份例实际上并不是可丁可卯的,因为怕东西不够用,所以在发放的时候都会尽量多出一点,免得最后用光了的时候和新份例发放接不上。
司棋冷笑道:“克扣份例,他们倒是不敢。足额倒是足额发放,不过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四位姑娘,哪怕我们姑娘年纪最长,就算东西看起来一样,但是恐怕送到我们姑娘手中的是最差的那个。姑娘们每个月都是另有头油脂米分钱的,可是这钱并不是交付到姑娘的手里,而是直接给外面的买办,由他们把东西采买进来再分送各房。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家买办是什么成色,每个月虽然没有脱空的时候,但是却从来没有按日子送过来的时候,催的急了,就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不能用的东西来糊弄人,最终姑娘只好用自己的月钱再去现买。”
叹了口气,司棋无奈的说道:“虽说这是自己的家,但是我们姑娘要在自己家做点什么,就没有不花钱的。其实就算我们姑娘什么都不做,有的时候,这钱也剩不下来。我们姑娘每个月就那么二两月钱,除了拿一部分去买头油脂米分之外,大多就这么散出去了。因此每个月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有结余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不想替我们姑娘诉苦,但是实在忍不住为她叫屈。三姑娘说琏二爷要娶亲了,提议几位姑娘凑钱买份礼物作为贺礼送给琏二爷。于是我们姑娘的这个月的月钱一发下来,就只剩下四钱银子了。拿这四钱银子买回来的头油胭脂,又被我们姑娘的奶娘拿回家去了一部分,如今短了,没办法,只能到六姑娘这里找寻来了。”
“我们那边,姑娘不管事,而且我们姑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是息事宁人的,我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一张嘴,根本看不过来,也管不过来,偏最不安分的就是姑娘的奶娘,她是妈妈,我又不好说她,所以乱的很,真是让人头疼。”
“原来是这样。”品绣听了司棋的解释,你先拿去用。你不用着急,二姑娘不过是一时为难招窄,这个月过去就好了,到了下个月,二姑娘就宽裕了。琏二爷一辈子恐怕也就娶这么一回亲,等下次府里娶亲就是宝二爷了,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呢,所以二姑娘不用太过担心。“跟着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头油脂米分放到司棋面前:“喏,这些东西先拿去用,若是不够了,回头再来找我。”
面对品绣的反应,司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了声谢,拿着东西走了。品绣目送司棋离开,坐到桌前,神思飘远,发起了呆。
到了掌灯时分,落春才回来。一进屋,落春就嚷嚷着让品绣赶紧泡一壶神曲甘草陈皮消食茶来,说是在邢夫人那里晚饭吃多了,胃有些涨。品绣赶紧泡茶,并拿过几粒山楂丸来递给落春。
落春接了过来,剥开包着山楂丸的外层蜡纸,放入嘴中,随口问道:“今天你在家看屋子,家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还别说,姑娘,今天还真有一点小事发生。”品绣将司棋来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给落春听。落春听了之后,沉默半刻,才问道:“品绣,你觉得司棋过来,就是来借头油和脂米分来的吗?”
品绣摇了摇头,非常肯定的说:“应该不是。”落春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意思?”
“我觉得……”品绣迟疑了一下,看了一下落春的脸色。落春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我觉得司棋这次来,借用东西是小,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希望姑娘帮二姑娘一把。”
“那你觉得她希望我怎么帮二姐姐呢?”落春继续问道。品绣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姑娘这边的头油采买是交给纱织的父亲,所以姑娘这边的东西每个月送来的都是好的,不用再另拿钱去买了。这事姑娘交代不得张扬,但是司棋应该是从太太身边的王大娘那边得到了消息,所以她应该是想着把二姑娘的采买比着姑娘一样办理。这是司棋最低要求,如果可以,她还希望姑娘和太太说说,压服一下二姑娘的奶娘。”
听了品绣的话,落春眉眼带着笑意望着她,笑道:“原来你听出了司棋的弦外之音了呀,那怎么还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看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又多坏似的。”品绣娇嗔一句,耸了耸小鼻子,说道:“除了动用姑娘的份例,借给二姑娘头油脂米分这事我能在姑娘不在的时候替你做主,其它的没有姑娘的允许我哪里敢答应。到时我在这边大包大揽,姑娘却置之不理,我不就把我自己给‘装’进去了。我觉得司棋这次来实际上是来求姑娘的,只不过姑娘不在。既然她拐弯抹角的没有明说,我也只有装不懂了。”随即好奇的问道:“不过,姑娘,你打算帮二姑娘吗?”
落春拿起手中茶盅的盖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消食茶,半晌才摇摇头说道:“这事我不好掺和。”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事是司棋应该是她擅做主张,二姐姐并不知情。如果是二姐姐的请托,那我插手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二姐姐对我有心结,我贸贸然的出手帮忙,届时收获的绝对不仅仅是二姐姐的感谢。何况,我们都是养在老太太身边,是由老太太教养的,二姐姐的房里的事,最先报给的应该是老太太。”
“话是这样说,只是,只是……二姑娘也怪可怜的。”虽然说几位姑娘是由贾母教养,跟在落春身边的品绣又怎么会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贾母若是真的理会起来的话,迎春房里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大家住在一起,各位姑娘屋子是什么情况,心里都有个大概,品绣还是很同情迎春的,因此说道:“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孙女们又多,一时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姑娘和二姑娘是亲姊妹,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二姑娘被欺负……”
落春长吁了一口气,打断品绣:“品绣,你要记住,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就二姐姐目前的情况,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自己先立起来了,才能说别的,不然,别人在一旁怎么使劲都没用,二姐姐如果不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算我帮她处置了她的奶娘,她的房里还会有别人作兴起来,总之还是会一团乱。”
“不管怎样,二姐姐都是主子,而且作为姑娘,在家里算是娇客,虽然老太太不怎么管我们,但是说出去,我们到底是被老太太教养,是长在老太太身边的,所以不管我们身后还有谁,老太太都站在我们背后。所以在这期间,如果我们的屋子里真要有什么事情,老太太绝对会替我们做主的。不过似乎二姐姐并不是很明白这一点。而且府里的奴才向来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二姐姐作为主子,她自己立不起来,先软了下去,时间长了,人家也就习惯了,那么也就不会想着让她立着了,因此也就失去了做主子的那份尊重。把自己的生活寄托于别人的‘良心’上,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而且在这个世上,别人可以扶你一时,但是不能扶你一世!如果二姐姐不能明白这些,那么她的生活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品绣让落春说得花容失色,不过细细思量,仔细品味一下,又不得不承认落春的话有几分道理。她本来还想和落春辩驳一下,说探春身后有得宠于贾政的赵姨娘,虽然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如果探春被欺负,赵姨娘知道后,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惜春是东府里的姑娘,身边的人又都是东府派过来的,这边自然不好怠慢;至于落春,是大房嫡出的姑娘,邢夫人站在她身后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只有迎春身后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是庶出。但是让落春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这些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因此也就闭口不言了。
☆、第11章
“司棋姐姐在屋里没有?”司棋正在屋里熨烫衣服的时候,听见外面问话声,顺着窗眼望去,原来是本院的一个小丫头名叫莲花的,因答道:“在家呢,你进来吧。”莲花听了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和几张纸跑了进来,好声央求道:“好姐姐,我这有几张新鲜的花样子,你帮我描出来呗。”
司棋放下手中的熨斗,接了过来,一面翻看,发现莲花拿过来的花样子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精致新颖,别出一致,不落窠臼,因而说道:“我才裁了一条裙子,正准备往上绣花,因嫌我们日常用的花样老旧,才说要找个新的,我看你拿过来的这些不错,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我刚从纱织姐姐那里找的。纱织姐姐那里花样本子有好几本呢,据说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新出的,姐姐应该能从那挑到合心意的。”莲花凑到司棋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刚才在六姑娘房里看到太太房里的双喜姐姐送钱过来,而且我还隐约听到双喜姐姐和六姑娘说话,好像说什么这钱让六姑娘先用着,还让双喜姐姐告诉六姑娘今后要是短钱使,尽管打发人和太太说一声,再不要东拆西当的。”
“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六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弄得手头很紧,都没钱用了,甚至几乎要到了典当东西的地步了。”对于每个月发下月钱,只留下三十文零花都花不完的莲花是无法理解有二两银子月钱怎么还会不够用,因而纳闷的问道:“这吃穿都是公中,就连吃药都是公中出钱,也没见六姑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呀。司棋姐姐,你说六姑娘做了什么,竟然把手里的钱都弄没了,以至于要太太送钱过来给她?”
司棋正打开抽屉找笔,因为莲花的话勾起前事,因而冷笑道:“你管六姑娘做了什么呢?她就是把钱扔进水里去听响了,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太太呢嘛!六姑娘可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太太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六姑娘受穷就是了,这不,一知道六姑娘手头没钱,就着人送钱过来了。不像我们姑娘这么可怜,是个没人管,没人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