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何沚对于这件事,是从倪芝的论文里看明白的,以她对他和余婉湄的了解,不难对上号。
陈烟桥觉出来刚才的茶苦。
是命运苦,他不知何沚得知真相,不知余父动手术,不知余婉央出车祸,不知他爷爷进医院。前几日倪芝说的,论文出了问题,他不知的还加上一条,不知倪芝受了什么罪。
整件事情因他而起,他却所有的,都是最后一个知情人。
像被无形的大掌拨弄嘲讽,明明瞒了十年,一朝被爆出来,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他是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陈烟桥后槽牙紧了紧,嘴里愈发苦,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儿烟。
放回手里捏着,看向何沚,还是刚才一样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何沚又沏了一壶。
“一般来说,问两次一样的问题,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嗯,”陈烟桥没否认,“有。”
他支离破碎了一天,到晚上,才摸清楚来龙去脉。
陈烟桥直截了当,“让我分手,是吗?”
何沚了然,“她跟你说了是吧?”
来找她麻烦的。
陈烟桥看她看得眼神冰冷,“没听懂么,让我分手。她什么都没说。”
倒是何沚愣了神,看陈烟桥那个表现,以为倪芝全然没讲过。双方信息不对称,她能娓娓道来,占着谈话的主动权。
而且如果倪芝能单方面分了,自然最好,不必她当恶人。二十岁的小姑娘,换成她以前,听了那些话,肯定没这个勇气去对质,更没脸皮坚持下去。
何沚掩饰地笑了笑,“怕你知道了责备?”
陈烟桥语气笃定,“她不是这种人。”
何沚终于切入正题,“确实,作为小湄的朋友,我还是有私心吧。觉得这件事,我不知道则已,既然知道了,我想我有权利让她父母知道真相。”
陈烟桥没跟她说,她那一通真相,给两个家庭带来什么,原罪是他他不想推脱。
“嗯。”
何沚见他没反应,继续说,“我不想看见小湄的男朋友跟别人在一起。”
“何沚,”陈烟桥开口,“我替小湄,谢谢你。”
他平静地说了句,“已经十年过去了。”
他曾经是余婉湄最亲密的人,轮不着何沚来指手画脚。
陈烟桥说,“我的过错我自己担。可你能拦着我一辈子?”
何沚知道不能,听他这般说,心还是揪痛不已。看陈烟桥去跟别的女人亲热,结婚,生子,和她记忆中那个,笑得肆意张扬又满脸宠溺的大男孩儿渐行渐远。
她拦不了那么远,能拦一时是一时。
何沚低垂眸子,不敢看他,“我受不了,我的学生和小湄的男朋友在一起。”
“所以说,看不得倪芝?”
“嗯。”
陈烟桥玩味,“你不怕我们骗你?等她毕业,不是学生了。”
跟陈烟桥了解倪芝一样,何沚摇头,“你不会。”
陈烟桥已经没什么心思坐下去了,外面天色全然暗下去,这里楼层高,看见对面零散点起的灯火,唯独何沚心里,没有这盏灯。
他喝完茶站起来。
“确实不会骗你。没什么必要,何沚,等她毕业我可能就带她回家,你不用看见。”
陈烟桥站起来以后,想了想,还是把裤兜里的钥匙扔出来。
在桌子上咣当一声响。
是何沚还给他的那串备用钥匙。
何沚认出来,脸色有些难看,“什么意思?”
陈烟桥不想卖关子,“这把钥匙,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配的吧?配完了趁我喝多了,跟我说过罢了。”
他眯着眼睛,语义警告,“何沚,你手伸得太长了。”
何沚脸色比刚才还煞白,坐着死咬嘴唇,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
好似她这些年,一直都是当年营养不良的瘦削样。又自卑又瑟缩的黄毛丫头,跟着余婉湄身后,战战兢兢瞧他一眼,一说话就结巴脸红。
陈烟桥这么居高临下看她,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当年何沚确实真切关心过余婉湄和他。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地多说一句,“何沚,这辈子我不会忘了小湄。当年我对不起她的,该怎么还就怎么还,我一样不躲。但跟你无关,我不会让倪芝受委屈,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陈烟桥说了个“不用送”,径直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