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了简单的清洗包扎后,段雀桐急着回去让大夫再给他看看,不想再在此地逗留。
燕北梧也不想让妻子在这个污糟的地方待着,他将目光移向跪在院中的梁小五和宋三娘。
梁小五当即一个哆嗦,他生怕和赵春一样来个尸首分家,连忙告饶道:“将军,小人真的是第一次,回头小人就去三娘家下聘,以后本本分分过日子,将军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宋三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泛出了几丝活气儿来,能活着,谁又想要死呢?!
段雀桐觉得此法倒也可行,若是宋三娘就这般回去,早晚会被周围人的流言蜚语杀死,她伸手拉了一下燕北梧的袖子。
燕北梧就不再管这两人,他看向赵有德等人,说道:“赵有德乃始作俑者,判腰斩,斩立决!赵有德之妻杖五十,巡卫队中其余人等,皆杖二十。卫老汉举报有功,赏银五两。”
赵有德从刚才看到侄儿身死时,就已经没了生气,如今听到自己被判腰斩,当即双腿之间就渗出了一股湿意来。
赵婆娘更是面如土色,杖打五十,她哪里还有命在!将军压根儿就没想着要他们一家活!当即哭嚎咒骂起来。
其余人等也是神色不一,只是看向将军的眼神更添了几丝畏惧。
燕北梧揽着段雀桐往外走,命令道:“将赵有德等人的罪状公之于众,召周围的百姓过来围观行刑,将尸体与此处院落俱焚之!”
燕北梧的话如重锤一般落在众人心头,将军如此安排的用意显而易见,以后但凡有此情形,怕是也会如法炮制。
其中震慑之意,不言而喻。将军用此重典,就是为了以儆效尤。
燕北梧的凶名自此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除恶务尽,若是犯到将军手中,依他的行事作风,怕是一家老小一个都剩不下。
此后经年,燕北城经历了诸多变化,只是原十二保长家所在的位置,一直都保持着烟熏火燎的痕迹,院落之外,马路平整开阔,院内却是杂草丛生,荒凉破败。
奸猾之辈看到,为了自家小命着想,也会好生掂量掂量。
……
燕北梧将事情吩咐下去,就带着妻子离开了此地,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段雀桐靠在他的肩头,难得的有些沉默。
燕北梧见不得妻子如此,遂道:“你若是心里难受,就与我说,莫要闷在心里。”
段雀桐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我原本是想着燕北的人多了,也稳固些,于你,于军中也是一种助力。却不想,如今也不过才勉强填饱肚子,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郎君,我是不是错了?”
段雀桐的心里有些茫然和不确定,她觉得燕北已经很好了,可是却有赵有德这样的人,她觉得郎君与一般的地方豪强相比,对手下的将士已经足够宽宏,却没想到赵春竟会临死反扑。
燕北梧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说道:“我能走到今天,依靠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他们若是不老实,杀了便是,何故为此伤怀?!不要想那么多,做你想做的就好,有我在,定会叫你称意!”
段雀桐的眼中泛起湿意,她将头埋在郎君的怀里,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1
与郎君相比,她何其天真!何其幼稚!
坏人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好而变成好人,好人却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变成坏人,人心如此,人性如此!
回到府后,段雀桐直接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军医处。
阿蛮自从嫁了忍冬后,就来到军医处做看护,她胆大心细,如今很得乔九通的看重。
段雀桐他们来时,阿蛮正在外面翻晒药材,看到将军手上缠着帕子,忙当先替二人打起帘子,冲着里面喊道:“乔大夫,将军伤了手!”
乔九通放下手中的药杵,上前将燕北梧手上的帕子解开,检查了一遍。
段雀桐:“乔大夫,将军的手没事吧!”
乔九通翻了个白眼,“就这么点儿小伤能有什么事儿。”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地替将军清洗包扎了一遍,夏日天气炎热,有时候不注意,就可能变成肿疡之症,届时小伤也可能会要了人命。
包扎过后,乔九通道:“将军何时竟练了铁砂掌,难道以为人的肉掌能与刀剑抗衡不成?”
乔大夫素来毒舌,燕北梧也并不与之计较。
段雀桐在一旁却是十分心疼:“将军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郎君的手好看得紧,这若是恢复不好,以后她见到都会心痛。
乔九通面上现出一抹了然,只是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妄图伤害夫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夫妻二人并未在此久留,拿了金创药,二人就告辞离开,一路走回了后宅。
就这样一路走着,段雀桐的心里的烦闷似乎随着道路的延伸,一点一点地被踩在了脚下。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忽然道:“郎君,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燕北梧看了一眼妻子,努力分辨后,说道:“没有,是你今日的发髻梳的高了。”
“不可能,我看你的时候视线不一样了。”她边说边用手比划,“以前是这样的”,她将手掌倾斜成60度角,接着又变成了45度角,“现在是这样的!我真的长高了!”段雀桐高兴地宣布。
燕北梧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没长,你今天穿了木屐!”
段雀桐:“……”她忘了!
不过,身为夫君,你这样真的好吗?
我不想要花言巧语,可甜言蜜语还是挺想听的!
哎~段雀桐自我开解着,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总比糊弄她强,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
回了梧桐轩,段雀桐亲自替郎君除了外衫,叮嘱道:“这几日你这只手莫要碰水,要做什么叫我帮你就好。”
燕北梧蹙眉:“那沐浴呢?”妻子爱洁,每日都逼着他沐浴。
段雀桐睨了他一眼,没搭话茬儿,转而问道:“今日可还要去军营?”
燕北梧摇头,“陪你!”
段雀桐为他的体贴而暖心,她知道郎君是在担心自己,可实际上她并不如何害怕尸体,或者说,她对尸体的惧怕已经免疫了,早在那个荒野的陋屋中就已经免疫了。比起死人,活着的人才更加可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