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山河冷寂无人赏,衣开骨裂碎琳琅。
玉山也下雪了。
还下得很大。
剑派坐落山顶,正是温度最低,热茶撒上半空,顷刻就冷绝。
柳寂初叩开房门,萧煜刚刚上了三柱清香,以慰故友亡魂。
掌门背对着柳寂初,“都集结好了?”
柳寂初道:“是,只是方师兄和哥哥还没回来。”
萧煜年过半百,什么淘气徒弟没见过,只道:“罢了,不回便不回罢,咱们可以走了。”
柳寂初道:“只是,有探报来信说……风月阁的人也掺和了进来,在迎枫关大打了一场,据说沈良轩亲自去了。”
萧煜回身一问:“然后如何?”
柳寂初道:“洛玉阳重伤,还中了毒,已逃回洛玉辰那里。所以洛玉辰大怒,趁着沈良轩不在,派人偷袭了澹州,听说血流成河,大伤两边元气。”
萧煜这下就不急了,随意往一旁的蒲团上一坐,道:“过来,细说。”
柳寂初两步走近,“回掌门,洛玉辰练的功法甚是邪门,每月要血亲之血炼药服下,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洛玉阳,现在人中了毒,血中毒素未清,必定气急败坏,所以对风月阁动怒也理所当然。”
萧煜道:“他们分楼情况如何了?”
柳寂初道:“乱成一团,有人拼死护着洛玉阳逃出,沈良轩一把火烧了分楼,听说大火烧了近两天,现在一片狼藉。”
他推测道:“小道消息说丹夫人在迎枫关附近失踪了,可能和洛玉阳有关系,那也就难怪沈良轩如此。”
萧煜道:“那等妖女,失踪后若消息传开,只怕各方侠士都欲除之后快,所以风月阁的人自然要保密,导致她失踪的人又不会自己说出来,可现在连你也知道了……”
柳寂初道:“掌门是怀疑有人故意泄露,那这是冲着风月阁还是罗刹楼?”
萧煜没说话,像是也不知道,半响,只听窗外枝上雪落,才问:“方休有没有来信?”
柳寂初道:“没有,他不知所踪……”
萧煜盯着他,“不知所踪?”
柳寂初神色一变,萧煜已令:“跪下。”
柳寂初只能低头应言,直挺挺跪在师父跟前,犹豫道:“师父……师兄他……”
萧煜道:“玉有五德四端,人说:玉有瑕于内,必见其外,有似于信。所以凡玉山门内弟子皆坠玉,于剑于身,是要时刻记君子之德。”(1)
柳寂初道:“是,弟子知错,弟子说了谎,方师兄他回了……回了……暗杀府。”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三个字轻若蚊蝇。
萧煜道:“你以为你们都不说,我就都不知道。方休的剑太有自己的格法,名声起来了,想瞒也瞒不住。”
“我指望他当个侠客,他偏要当个刺客,刺客一单,有的二两银子,有的能得千金,想来他富裕得很了。”
柳寂初忙道:“师父,人各有志,您知道的,师兄他性情就是这样。”
萧煜无奈,“那你哥呢,他性情又是怎样,捧着个女人,剑都忘到天边去了。”
柳寂初一时语塞,迟疑道:“哥哥他自知命不久,所以纵情……”
萧煜笑出了声,“我曾说帮他去提亲,他可没有纵情。当初飞仙观好着的时候他不敢,现在就算敢了,顾清影也绝不会嫁了。”
“以前若是还有半分可能,现在也都没有了。清影是重义的人,必会接手飞仙观,操持事务,看顾师弟师妹,担子一旦扛起来,就再也卸不下了。”
玉山门下剑尊五人,三人都已先行一步,踏雪前来见掌门的是南宫奕和岳钦,见柳寂初垂着脑袋跪在那里,都以为他犯了什么大错,正要去劝,只萧煜道:“好了,起来罢。”
南宫奕四十上下,却显得比萧煜还苍老几分,自从南宫羽叛出玉山,他闭关一年多,起初悲愤难止,现在也早沉静下来。
就当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罢。
他抖一抖肩头的雪,“今天雪下得大,晚些启程。”
萧煜道:“是该晚些,去信给他们,若遇二魔相斗,静观其变即可。”
他示意柳寂初跟他出门,一起站在房檐之下,看满目纯白,南宫奕和岳钦静立无声。
雪正落,雪香里有梅花香,万山银妆,看久了会眼花。
“当年师祖在玉山创立剑派,有人想建在山脚,山下气候温和些,搬运东西也更方便。”
萧煜颇有自豪的样子,“可最后还是建在山顶了。”
岳钦道:“正是,寂初大约不知道:据说师祖说,正因山顶偏冷,习剑同时更要加练内力御寒,方能血脉通畅,长此以往,内力自然纯厚。”
柳寂初忙道:“师祖明慧,都是为了锻炼弟子们,弟子自当谨记。”
他话音刚落,只见雪白里隐约现出一道黑影,穿雪过风,盘旋一阵,两只利爪往前轻展,萧煜抬臂,它便顺势落在那胳膊上,收了翅膀,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萧煜从它腿上解下信囊,柳寂初忙问:“掌门,是萧师兄来的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