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周转于内,凝于一窍,激迸而发,一时动荡难止,自损八百。
强行把穴道冲开太过冒险,然而单凭一对利刃逃不出罗刹楼,反正已是伤成这样了,不怕再损。
决念只在一瞬,下一刻喉间就涌上了血气,然总算能运功起息,双刀不再是摆设,还能踏风过夜。
夜风侵袭,廊中上灯。
楼下突有人惊呼:“西库着火了!来人救火啊!”
门外的人自是一乱,却想着洛玉阳的命令,不太敢擅离职守,思索间只听屋里有人高呼——
“来人!有刺客!”
一阵桌椅倾倒之声即来,守门的弟子惊惶推门而入,只听窗边一阵响动,屋里只剩下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尸体。
待到他们转身追去,走廊里已没了人影。
丹夫人已跃下小阁,消失在昏暗夜色里。
百里忧迟来一步,木杖咚得敲打在地,“立刻封门,派人搜,但见即杀,绝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她行动有些不便,看见西库火势还没消,心头大疑,料想楼中已有人混了进来。
是风月阁的人?
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来得如此低调?
然而放火的人目的已经达到了,起火后众人皆来救火,唯独这阁中没有人出来。
百里忧方一转身,只见一银镖煞夜而来,并非冲着她,只深深扎进立柱里,红尾垂艳,镖上正刻着三个字——
暗杀府。
分楼实力薄弱,只是拿来给洛玉阳玩乐的地界,如今敌暗我明,更不知道暗杀府所为何事,百里忧心头一重,忽嗅到了一缕花香。
那花香很浓,勾人心魄。
是蔷薇的花香。
蔷薇与玫瑰一样,都带刺,有人便叫它们为“刺客”。
这样漂亮的东西,让夜里染血的杀手们也觉得动心,据说暗杀府本府的门口就种着一团蔷薇。
黄金榜上,有个最喜欢蔷薇的高手,他是暗杀府里最风雅的人,每回杀了人以后都会在尸体胸前放一枝蔷薇。
远望如血。
百里忧道:“香气都已经飘过来了,人为何还没来?”
一道散漫男声不知从何处答道:“花香乘风,风不渡我,故而来迟。”
翩翩公子一身黑衣,落至木栏上,抖开手里折扇,上头美人折花,倚香伴叶。
霜夜的扇子都是自己画的,扇子里的机关和扇骨里的薄刃由巧匠打造,扇钉上有个小小机括,按下之后便有利刃出骨,寻常时候又只是一把风雅之物而已。
几个弟子严阵以待,他却像来夜会佳人。
扇子一打一打,飘香更浓。
有人说十五岁的男人像青藤,二十五的男人像青竹,三十五岁的男人像青松。
那么霜夜公子像不像青松呢——
他有一双很挺拔的眉毛,眼睛里没有狡诈阴险,只有翩翩的风采。他双唇微薄,笑起来会露出白白的牙。
因为他经常笑,所以很多人都见过。
他根本不像穿着夜行衣,像穿着一件礼服,像一个正要去赶赴宴会的贵族子弟,宴会上有美酒,有佳人,所以他笑得很开心。
他扇着风,说起话来声音低厚动人:“见过百里前辈了,不知楼中的新妇在哪里。”
那枚飞镖只没入尖端,却刚好让它能稳稳钉在那里,露着暗杀府的字号,又不会因为扎得太浅而落地。
霜夜精准地算过力道,用这一飞镖来示威。
百里忧看出来了。
她满脸皱纹,每一道都是她历经沧桑的烙印,或许人只有到了一定岁数才能这样处变不惊,看着周围寥寥数人惊慌失措,她却笑得慈祥。
“这里没有新妇,尔等找错了地方。”
她手腕一动,发了几枚银针迫使对面的男人翻身侧闪,一杖打向他下肋,只见一团蔷薇花瓣飞卷零落,霜夜已落在几步远外的一盏石灯旁,依旧悠然地打着扇子。
“既然新妇不在,前辈又为何动手?”
那些花瓣都很娇嫩,带着新鲜的颜色和浓郁的香气,香气飘进几个弟子的鼻息里,成为他们此生最后嗅到的花香。
但百里忧还好好的。
霜夜盯着地上落下的一枚银针道:“前辈是罗刹医圣,怎么还用毒?银针是为了救人的,前辈却拿来杀人,想来你的医术也再难有进步了。”
百里忧道:“无知小儿。”
霜夜道:“我一早未习医,而去学毒,你却一心向医,现在成了医圣,可是你也会用自己学过的医道来用毒,岂非半途而废,可悲可叹。”
“既然你也有杀心,那么我同样有,也无妨了。”
他一笑,扇刃已开。
夜风很冷,天上阴云密布,天像是要塌下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真的越来越近了。
苏棠散下头发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楼中出了大事,救火的救火,巡逻的巡逻,关门的关门。
她并不清楚地形,只能尽量选择阴暗的地方走,浑身冷得行走时骨骼仿佛都在响动。
脆生生的,如一个木偶。
没有线牵引着,漫无目的,深陷在黑夜里。
她知道药库离这里不会太远,趁着众人都在忙乱,她撑着石墙,环顾四周,但这太勉强了。
终于她积攒了力气,走出阴影,喊住一个正往西库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