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就好了。”夏祯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夏翊清自然听得明白,但他只是回答道:“如果儿臣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这些年来也就不会连番中毒遇刺,若非魏氏败落,恐怕儿臣还活在惶惶不安之中。今天元邈来见儿臣,装出一副无辜无知的样子,甚至还在探究母妃当年是否真的将东西留给了魏氏,所以儿臣才觉得厌烦。”
夏祯听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夏翊清却摇头道:“儿臣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夏翊清苦笑了一下:“若母妃当年真留下了东西给儿臣倒好了,儿臣还能有所寄托和怀念。可母妃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连那颇有西楚风格的盒子都是留给魏氏的,所以儿臣觉得遗憾。”
“你母妃……”夏祯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她很漂亮,也很聪明,其实你生得很像她。小时候更像她一些,这些年长大了,眉眼轮廓有了些男儿的俊朗,倒是更像朕了。”
夏翊清低头不语。夏祯笑着说:“还好当初听了你的建议让卓儿接待西楚使团,不然看你这个样子,怕是得烦死吧?”
“如果父皇命儿臣接待,儿臣自然会尽心办事。”夏翊清依旧恭敬,“接待使团是国事,儿臣不会夹杂私怨在其中。”
夏祯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个了。昨天南境急报,朕让知白带骁骑卫去前线了,你知道吧?”
“是,儿臣知道。”
夏祯喝了口茶,继续说:“知白这孩子不错,聪明,懂分寸,有勇有谋,虽然不是叔亭亲生的,但这些年被叔亭教导的很好,这虎符以后是可以给知白了。”
夏翊清没有说话。
夏祯:“怎么不说话?”
夏翊清看上去有些谨慎:“这是军国大事,儿臣不敢妄言。”
“没事的。”夏祯摆了摆手,“你如今大了,该为朕分忧了。”
夏翊清顺从地说:“儿臣遵旨。”
夏祯开口道:“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昭文阁的袁徵,你觉得怎么样?”
夏翊清想了想之后回答:“儿臣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人?”
“是。”夏翊清解释道,“儿臣跟他一起在信州共过事,他待人以诚,懂礼守节,不迂腐也不世故,确实是个好人。”
夏祯点点头:“你对他评价颇高啊。”
夏翊清连忙说道:“昭文阁囊尽天下大才,袁徵不过二十出头便获封昭文阁学士,必然是父皇看重之人。”
“确实。”夏祯点了点头,“朕确实看重他,他也确实不错。行了,去后宫看看长纾和端贵妃吧。”
夏翊清起身:“是。儿臣遵旨。”
往后宫走的路上,夏翊清的思绪一直没停,西暖阁里藏在龙涎香下隐隐的药香让他意识到昨晚即墨允说的话是对的,自己父皇的身体确实有恙。可按照自己的观察来看,父皇并没有病得那般严重,有杜广白和泽兰姑姑在,怎么还会让父皇起了立遗诏的心思?如果有机会能亲自诊脉,或者看到脉案就好了。另外一边,他不知道父皇突然提到袁徵是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一时间他也猜不透父皇在打算什么。
夏翊清边想边走,很快就走到了慈元宫,给皇后请过安之后他就去看长纾了。
长纾如今不仅会翻身,甚至已经能将将坐住了。夏翊清逗着乳母怀中的小孩子,难得地放下了心中的那些思绪,没一会儿泽兰就进了偏殿。
“寭王安。”泽兰福了福身子。
夏翊清说道:“泽兰姑姑也来看长纾啊!正好我这几天身上不太舒服,自己诊脉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原本想着请太医的,既然碰上了就让泽兰姑姑给我看看可好?”
出宫这些年,夏翊清逐渐把自己懂医术这件事抬到了明面上,只不过对外装作是开府之后才开始翻翻医书,所以如今这么说也不会惹人怀疑。
泽兰回话道:“奴婢遵旨。”
接着转身对一众乳母嬷嬷们说:“我要给殿下诊脉,一会儿正好一起给皇孙看一看,你们先下去吧。”
等众人离开之后,泽兰开口道:“殿下刚才示意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夏翊清压低了声音说:“我刚从垂拱殿过来,姑姑可知父皇怎么了?”
泽兰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其实……其实自宥郡王那事之后陛**体就一直不太好,敏纯太子薨逝之后杜太医请平安脉的次数就更多了。前两天陛下还在娘娘这里晕倒过一次,虽然后来很快醒来,不过……脉虚而细,还隐隐有浮散之感。如今是用药提着,所以面上暂时还看不太出来。”
夏翊清学了这么多年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那母后知道吗?”
泽兰点了点头:“知道。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只是让奴婢和杜太医尽力照顾,也叮嘱了不要让公主们知道。”
“那依姑姑看,还有……多久……?”夏翊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泽兰沉默良久,然后轻声说:“拼尽我一身医术,最多能保三年,不过殿下应该清楚这三年是怎样的三年。”
夏翊清有些发愣,他明白泽兰说的是什么,到最后人虽活着,但只能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每天清醒的时日甚少,只有气息但没有意识地活着。
泽兰心中有些不忍:“殿下,您什么都懂,所以那些安慰的话对您也没什么用。但是还请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力的。”
“天命如此,姑姑尽力就好。”夏翊清缓缓地说,“医者虽能治病,但不能逆天改命,我明白的。”
夏翊清又陪了长纾一会儿,便往棠梨宫去了。棠梨宫不是那些年清冷且无人问津的临月轩,端贵妃每日都要迎来送往,还要防着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不过确实正如端贵妃自己所说,她当年护得住年幼的夏翊清,如今也能挡得住后宫中的这些手段。
七月中,南境捷报,战乱已平。随着军报回京的,还有两封家书,一封送到公府,而另一封则送到了寭王府。
夏翊清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根已经枯黄的狗尾草。
许琛在信的前面详细描述了如何带兵,如何解了围城,骁骑卫如何勇猛,以及南凉的轻骑如何不堪一击,被长羽军打得屁滚尿流逃回老家去了。夏翊清觉得此刻已经能看见许琛横刀立马于阵前的样子。
最后,许琛写道:“走时匆忙,未带纸笔,原是随手折了一枝狗尾草放入木鹞之中放回,却未曾想一日百里,木鹞竟也不肯归家了。这木鹞暂且留在我身边,等我回去之时再亲自交还与你。”
夏翊清用手轻轻抚摸着落款处那潇洒的“琛”字,仿佛此刻正摸着那人的手一般。他将信和狗尾草小心收好,然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一刻钟后,夏翊清打开书房的门,把回信交给等在门外的归平,问道:“他可有受伤?”
归平摇头:“没有,少爷一切安好。”
“辛苦你了。”夏翊清拍了拍归平的肩膀,“父皇今天已经准了霍将军让知白协同重整布防的折子,这次他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南境潮湿,你们都得注意一些。他冬天也不爱穿厚衣,在城里也就算了,在那边你们可不能再由着他任性。记得这次回去给他带些厚的衣服,我也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全都做成了药丸,方便你带回去,一会儿安成会拿给你。”
“是,多谢王爷。”归平低眉顺眼地说道,“王爷还有什么嘱咐吗?”
夏翊清:“没什么嘱咐,你们注意安全,好好回来就行。”
归平点头:“那我就先走了,王爷您也多保重。”
归平刚走,一只木鹞就落在了夏翊清手上。夏翊清打开木鹞看了看,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把纸条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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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象……我瞎编的,别当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