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寭王、晟王和平宁侯一行从西山别院回城去了。
马车上,夏翊清靠在许琛身上闭目养神,许琛侧头看了一眼,伸手要去拿大氅给夏翊清盖住,却听夏翊清说:“大将军,你是要热死我吗?”
许琛松了手:“我以为你睡了,你昨晚不是没睡好吗?”
夏翊清:“我睡得挺好的,累极了自然就睡了。”
“是疼吗?”许琛低声问。
夏翊清摇头:“没有,就是有些腰酸。”
许琛把手伸到夏翊清的腰间,轻轻地揉着:“我下次会轻一点的。”
夏翊清笑了笑:“不,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许琛低声说:“你喜欢就好。”
晟王称病没有进宫去,夏翊清和许琛则直接进宫复命。
勤政殿。
寭王和平宁侯一起面见皇上。
“臣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夏祯:“起来吧。”
结果二人并未起身。
许琛手持兵符:“请陛下收回兵符。”
夏祯起身走到许琛身边,接过兵符:“你们俩怎么回事?别跪着了。”
许琛:“臣在非战时擅自调用了军中物资,请陛下恕罪。”
夏翊清:“儿臣擅自作主,用亲王手令让平宁侯调配骁骑卫,请父皇恕罪。”
夏祯笑了笑,伸出双手把二人扶了起来:“坐下说吧。”
“谢父皇。”
“谢陛下。”
二人落座。
夏祯:“事情我都知道了,当时大雪封了城,你们是事急从权,如果没有你们,那些百姓还得多受一阵苦,你们做的很好。”
许琛:“这是臣应该做的,还请陛下不要责怪骁骑卫,他们是听令行事。”
夏祯:“朕谁也不怪,你们都是为了百姓,是替朕分忧,朕怎们能怪你们呢?”
“谢陛下。”许琛恭敬地说。
夏翊清接话道:“儿臣擅自行动,冒用父皇的钦差名义,请父皇降罪。”
“好了!”夏祯说,“朕让你们两个人回来,不是来听你们请罪道歉的!”
二人都低头不语。
夏祯放缓了语气:“知白,你伤养好了没?”
“谢陛下关心,一点小伤,已经好了。”许琛拱手道。
夏祯:“伤了一年,你就这么忍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许琛故意停了一下才继续说:“让陛下担心了,是臣的错。”
夏祯看向许琛:“你放心,朕没告诉你义母,你想瞒就瞒着吧。”
“谢陛下。”
夏祯继续问:“风寒也都好了吧?”
许琛:“都好了。”
夏祯点点头:“那就好,这天气太冷,你得多注意,别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壮就不在意,好多病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
“是,臣明白了。”
夏祯转而问夏翊清:“翊儿,朕看你气色也好多了。”
“是。”夏翊清点了点头,“之前儿臣愚钝,让父皇担忧了。”
夏祯喝了口茶,问:“想通了?”
夏翊清:“想通了。儿臣在山下看到那些灾民,一盆炭火、一碗热粥就能让他们十分满意和开心,心中突然就明朗了。儿臣生来就有如此优渥的生活,从来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担忧,跟那些灾民比已经是太幸福了。儿臣所拥有的,是他们一辈子求之不得的东西,儿臣的那些愁思,根本就是闲出来的胡思乱想罢了。”
夏祯:“这话说的,你毕竟是朕的皇子,是仲渊的王爷,怎么能跟普通人比呢?”
夏翊清:“儿臣只是看到那些灾民有感而发。其实遇到这种天灾,大家都是一样的,知白有武功,可风雪来时我们依旧被困在山中难以出行。我们穿着厚重的大氅斗篷依旧连番风寒感冒,其实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你这段时间想了不少。”夏祯看向夏翊清。
夏翊清低头:“是,知白也劝了我很多。”
夏祯笑了笑:“这就对了,你们本来就一起读书长大,亲密一些也是应该的,朕很多年没听你叫他的字了。”
夏翊清:“他毕竟有了官职,而且……”
夏祯接话:“而且你是皇子,跟有军功的侯爵交往过密,怕太惹眼是不是?”
夏翊清点头:“父皇明察。”
夏祯:“行了,不至于的,你们放心交往就好,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朕来!”
“儿臣不敢。”
“臣不敢。”
夏祯想了想,又问道:“庇护所的想法是谁提出来的?”
夏翊清:“是儿臣。当时雪一直不停,知白下山看过之后说别院房间众多,不如腾出来给受灾的百姓。但儿臣想那些百姓毕竟都不会武功,总不能让知白和他两个护卫用轻功一趟趟带上山去,所以提出在山下搭帐篷方便安置。”
夏祯:“那你每次下山都是知白带你下去的?”
夏翊清点头:“是,都是知白带儿臣往返别院和山下的。”
夏祯转而问许琛:“用轻功带人很累吧?”
许琛回话:“回陛下,殿下比较轻,若真是个彪形大汉,臣还真带不动。”
夏祯笑道:“也对,翊儿确实清瘦些,那也是辛苦你了。朕听说你风寒未愈就下山去忙了?”
许琛:“臣只是略感风寒,而且当时山下的帐篷刚搭起来,臣还是亲自看过才放心。”
夏翊清补充道:“最开始知白还瞒着,当时山下药物不够,他想自己扛过去不吃药。后来好不容易让他吃了药退了烧,可他就是不肯好好休息,坚持要下山去自己看过才行。”
“跟叔亭一个样子。”夏祯回忆道,“开宇十年北疆大雪,叔亭让长羽军挪出帐篷给边塞百姓,亲力亲为地安排那些灾民,自己冻病了也不说,最后是实在爬不起来了才罢休。”
许琛:“义父说过,军中一切都是百姓的税收供养的,百姓养着我们,我们也该保护百姓才对。”
夏祯叹了口气:“这话不是你义父说的,不过不管这话是谁说的,他都说的很对。”
许琛和夏翊清都没有接话,他们心里清楚夏祯说的是谁。
夏祯继续说道:“知白,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朕跟翊儿说几句话,然后你把他护送回府。”
许琛起身:“是。臣遵旨。”
等许琛离开之后,夏祯说:“翊儿,卓儿的王妃已经有了身孕,你岁数也差不多了,是该考虑婚事了。”
夏翊清听言立刻起身跪下。
“怎么了?”夏祯有些意外,“你不愿?”
夏翊清语气十分郑重:“父皇,请您屏退左右。”
夏祯虽然不明,但依旧扬声道:“陈福,让所有人去殿外候着。”
等听到陈福关上外殿大门的声音之后,夏祯说:“没人了,可以说了。”
夏翊清的声音竟有了些颤抖:“父皇,儿臣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夏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夏翊清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地说:“父皇,儿臣不能。”
夏祯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儿臣从小就不能。”夏翊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给夏祯磕了个头,“父皇,儿臣这两年读了些医书,开府之后也曾偷偷去拜会过名医,但所有大夫都说这是天生的,没有办法。之前还偶尔有过一两次,可这次中毒之后就再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夏祯震惊到无以复加,“找太医看过没有?”
“儿臣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更不敢让太医知晓。”夏翊清偷偷看了一眼夏祯的神情,顿了一顿,继续说,“父皇若赐婚,儿臣自然可以答应,婚后儿臣也可以想办法推脱一二,但不可能一直不圆房。这事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父皇,儿臣是您的皇子,如果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那丢的可是您的脸面啊!”
夏祯显得有些颓然,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真的……一点都不行吗?”
夏翊清点头:“是。儿臣这次中毒之后心思郁结,也与这事有关。”
“魏拓!”夏祯似乎怒急,竟把茶杯摔到了地上。
站在门外的许琛和陈福都吓了一跳,陈福要推门进去,却听夏祯喊道:“都别进来!”
夏翊清跪在地上:“父皇息怒,是儿臣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