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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1 / 2)

此时天色已渐亮,熹微的晨光洒入东宫,洗脱了夜色的深沉,却洗不掉东宫满地的血污。

太子那“孤家寡人”的嘶喊回荡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一时众人都心生悲凉之感。

夏祯起身,缓缓地说:“都各自回去吧。”

东宫外。

陈福伺候着皇上离开,皇后看着皇上的背影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带着泽兰和墨竹从另外一边的**往慈元宫去了。宏郡王陪着静妃离开,安成跟着夏翊清走回临月轩。

许琛一直等在东宫外并未离开,他此时站在夏祎身后,看着众人各自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又回头望了望东宫的大门,静默无言。

“容贵妃,”夏祎看着还瘫坐在庭院之中的容贵妃说道,“东宫要落锁了,您出来吧。”

容贵妃慢慢地站起身子,一身血污尘土早已让华服失了原来的样貌,她抬头看着东宫高大恢宏的宫殿,无声地笑了。容贵妃踉跄着走出东宫,手里紧紧攥着她刚才在地上捡起来的那个属于太子的玉佩。婢女锦瑟看容贵妃出来,立刻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容贵妃:“让我一个人再走一遍这条路吧。”

锦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跟在容贵妃身后。容贵妃用手摩挲着宫墙,一点一点地往承庆宫走去。从东宫到承庆宫这条路,很长,长到她等了十七年才等到;这条路也很短,短到只有两年时间便成绝路。

容贵妃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走在这条路上了,或许也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在宫中行走了。多年前进宫之时,她是何等意气风发,身边虽然只有一个锦瑟陪着,但却感觉拥有了一切。如今,她的身边,依旧只有锦瑟一人。什么荣宠、什么爱慕、什么皇恩、什么地位……最后的最后,始终只有她和锦瑟……

夏祎轻声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许琛点头,跟在夏祎身后往宫门口走去。

一路无言。

经历了这一夜的众人都心力交瘁,各自回去之后都是沉默不语,许侯看着夏祎和许琛的神情,一时心疼不已:“小祎,琛儿,你们……你们快去睡一觉吧,熬了一夜也该累了。”

许琛行过礼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让归平和平留都不用伺候,在寝室之中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揪心、紧张、担忧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疲惫,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临月轩。

夏翊清第一次没有给惠贵嫔请安就直接回了偏殿。惠贵嫔见他安然归来却又神色凝重,心内十分担忧,但她知道如今夏翊清逐渐长大,有些事情总要自己面对,所以也没有去偏殿打扰。

夏翊清被安成伺候着到榻上休息,他人虽然躺在了床上,但心思却依旧未停。他辗转反侧,突然觉得枕下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尘埃落定,皆安,放心。”

落款是一个“允”字。

这是即墨允给他留下的字条。夏翊清感叹,即墨允这一夜来回奔走,竟还能想到留下字条安慰自己,着实辛苦。

夏翊清此刻只觉得心寒,自己的父皇装病设局,自己的大哥意图谋反,亲生父子互相猜忌设计到这种地步,全然不像父子,倒更像是仇人。这便是他的父皇,他的大哥,这便是他躲不掉的血统和命运。他心里很清楚,今天他的父皇叫他和宏郡王同去,是震慑,是提点,是警告。告诉他们不要学太子,告诉他们不要试图挑战皇权,否则今日太子的结局便是明日他们的结局。

另一边,宏郡王陪着静妃一同回到了兰绮宫。

静妃:“卓儿,你可知你父皇今日的意思?”

宏郡王点头道:“儿臣自然明白。儿臣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多说多做,父皇也没有过多关注过儿臣,您放心吧。”

静妃语重心长地说:“卓儿,如今太子是不行了,你便是你父皇最年长的儿子,虽然之前你并没有被过多关注,但以后就不同了,你可一定一定要小心。”

宏郡王点头:“儿臣知道。不过母妃您也清楚,父皇如今最喜欢的是六弟,我不过是因为年长几岁才侥幸得了这郡王的封号,就算如今太子倒台,也轮不到我,我便像晟王叔一样做个闲散王爷就好了。”

静妃:“你我母子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知道我这些年并不得宠,不过因为你封了郡王我才坐上这妃位。我母家帮衬不到你,朝中也没有可以仰仗的人,你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宏郡王语气诚恳地说:“母妃放心,儿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今日母妃也累了,儿臣就不打扰母妃休息了,儿臣告退。”

静妃:“嗯,你也赶紧回府休息吧。”

从兰绮宫出来,宏郡王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天已大亮,宫道上来往的宫人都开始扫洒工作。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一切又都已经翻天覆地。这一夜过去,还能安然地站在这皇宫之中,他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贴身太监李木走上前来:“王爷,咱回府吗?”

宏郡王:“对,戏唱完了,戏台子也得拆了。”

“是。”李木回话,跟着宏郡王一路往宫外走去。

晟王府。

晟王虽奉命提前回府,但也一夜没有入睡,一方面是担心还留在宫里的夏祎和许琛,另一方也是因为许季亭毫无睡意。一直到清晨,即墨允的木鹞落入王府的书房之中,二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晟王:“好了,此事总算结束了。”

许季亭摇了摇头:“没有。”

“再有什么也跟我们无关了,先休息吧。”晟王劝道。

许季亭:“阿禤,你就不想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干的吗?”

晟王:“侯府为了自保推了一把,夏祯为了消除疑心又推了一把,即墨允听夏祯的话也推了一把,谁又能说得清究竟是谁干的呢?”

许季亭叹了口气:“太子今年十九岁。”

晟王把许季亭拉到寝殿之中:“仲渊年年有人十九岁,别想太多。”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许季亭看着晟王。

晟王:“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感慨了,赶紧睡觉吧,一夜没睡你不困吗?有什么事咱们醒来再说好不好?”

许季亭:“好吧,也确实困了。”

晟王好说歹说终于把许季亭哄睡了,他看着许季亭睡颜轻轻地叹气,心里有些难过————他怎么会不知道许季亭在想什么。

十九年前,言清也是十九岁,那样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却被关在东宫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言清如此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饭菜有毒,可他却不能不吃,吃下,再在无人的时候强迫自己吐出来,不过半个月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毒药没有要了他的命,却让他死了心,那之后晟王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让许季亭真的活了过来。

许季亭今日是想到了那年的东宫,和那时十九岁的自己。晟王知道,这件事就是许季亭心中永远的一根刺,谁也拔不出来。许季亭如今对许琛的爱护,何尝不是因为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呢?

晟王清楚,是自己把许季亭困在了这临安城中,锁在了这永无止境的漩涡洪流之中。若他不是晟王,若他只是平民百姓,他们可以随便找一个地方安静地生活,没有什么王府皇宫,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就安安稳稳地过后半生。

可偏偏他是晟王,是个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漩涡的王爷。他必须活着,必须在临安城中活着,必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扮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闲散王爷。他心中总是对许季亭有愧,这些年许季亭越发地想离开,可身边的事却一件接一件地把他越锁越紧。

“别胡思乱想了,你也得休息了。”许季亭睁开眼睛,盯着满脸愁容的晟王。

晟王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不是睡了吗?”

“就你这么盯着我唉声叹气,我能睡得着吗?”许季亭笑着拉过晟王的手:“我真的没有瞎想,这次真的是你想多了。”

晟王笑着刮了刮许季亭的鼻尖:“好啦!是我想多了!睡觉吧!”

因为此时天已大亮,两个人怕晚间难以入睡,所以都只是和衣而卧。

九月初一,大朝会。

“皇长子夏衍清,结党营私,目无法纪,恣取国帑。识人不察,干预政事,不尊君父,违逆后旨。兹昭告天下,废黜夏衍清太子称号,贬为宥郡王,即刻迁往宁州。”

这道圣旨一出,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夏衍清此生再无复起可能,他的后半生也只能在偏远的宁州度过了。

而后皇上将参与此事中的众多官员全部从重处罚,容贵妃被赐死,崔氏旁支均受牵连。

处置了太子一众党羽之后,皇上又下旨,晋宏郡王为亲王,封四皇子夏翊清为郡王,赐封号“寭”,出宫开府,养母惠贵嫔晋妃位,赐号“庄”,移居棠梨宫。

长公主夏祎和定远侯许箬护驾有功,许箬晋为三等县公,加赐“护国”封号,称“护国定远县公”。

长公主加赐“奉国”封号,称“奉国镇安长公主”。

许箬长子许琛晋二等郡伯,赐云骑都尉衔,称平宁郡伯。

长女许仁璟封云和郡主,次子许仁珩为定远公世子。

经此一事,仲渊朝堂的格局大变,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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