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自从入住养心殿偏殿,就再也没见过他尊贵的皇兄,原本想着大不了多花些时间陪陪这个思弟心切的男人,撒娇卖乖他从小就信手拈来,在褚景深跟前他还少有不能如愿的时候。
没想到褚景深对自己耳根子软的毛病也认知到位,一连小半个月都不再回养心殿住,夜夜逗留妃嫔寝宫,孟醒难得体会到了几分冷宫怨妇的情结。
褚景深步至褚晚真的寝宫时,褚晚真刚收到太子哥哥的传信,立马拿些脂粉扑得自己满眼通红,一见褚景深便盈盈啜泣,泪流不止,暗地里掐着大腿根的手也是毫不留情。
“父皇,您肯见我了?”
褚景深烦躁地捏捏眉心,斥道:“我什么我,你出去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褚晚真从善如流:“儿臣知错了。儿臣学了剑,学了刀,学了枪,学了戟,如今已是剑比寒水煞、刀胜碧无穷,要论枪戟,天下前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褚景深明白了,亲闺女跟着她堂叔学了一嘴不着调的流氓话。
“你想和朕说什么?”
褚晚真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方才的插科打诨已经是她最后的小聪明,可褚景深显然不吃这套,再等她说出心里话,恐怕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褚晚真是什么人,从出生就是明知故犯、视死如归之辈:“儿臣想和您说,拘禁驸马是不对的,要关也该关到儿臣寝宫来。”
如她所料,褚景深严肃淡漠的神情霎时起了变化。
“一派胡言!”褚景深刚坐下就弹起,气得眼前发黑,手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砸东西,然而褚晚真深知他脾性,早就把桌案都收拾得一尘不染,连个茶杯都找不着,“你......你给朕知点廉耻!想找驸马是不是?好,朕给你找,那北边不知消停的北蛮王,你给朕嫁过去和亲!省得一天天的看见你就心烦,朕和皇后给你擦屁股,以后还要你皇兄接着给你擦?!”
褚晚真被他骂习惯了,登时缩起脖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褚景深这回却不吃这套,毕竟驸马一事绝非儿戏,尤其是招自己堂叔做驸马,这样荒诞之事,他却不能因此拒绝,崇德帝再糊涂也是他父皇,再贪心也是一代帝王,他不能让它昭然天下,让崇德帝驾崩之后还受千夫所指。
任何时候,都必须坚持恭王世子早慧而夭的说法,褚景行这个名字,绝不能再重现于世。
“为什么不行?师父他长得俊,武功高,又有学识,抱朴子是皇爷爷的恩人,师父是抱朴子的徒弟,这出身还不如华都那些草包公子么?”
褚景深被她吵得头疼,喝道:“闭嘴!你的婚事朕自有决断,轮不到你来插嘴!”
“我的婚事为什么我不能插嘴?我偏要和师父在一起!”褚晚真也急了,连忙梗着脖子叫唤,“父皇,您一言九鼎,您怎么这样!”
褚景深睨她一眼,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沈重暄此子?”
褚晚真一愣,没想他转移话题如此之快,一时结巴道:“啊?他...他是我师弟嘛,知道啊。就是个普通人,剑法可差了,比起儿臣差了不知多少。”
褚景深甚少问她江湖之事,从前书信往来也只关心她衣食住行是否称心,而她对沈重暄更是一字未提,这时褚景深突然问起沈重暄,褚晚真下意识便感到一阵抵触。
沈重暄和她结怨虽久,但也从来没有坑害过她,除却云都那夜的不告而别让她有点窝火,沈重暄对她几无亏待。
褚晚真倒希望褚景深只是出于好奇,但她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能猜到天恩浩荡,怎么可能只出于好奇就主动关心一个初出茅庐的剑客少年。
除非他想招沈重暄入浮屠——褚晚真对浮屠内部的事一知半解,却也多少能猜到一些权力统治的手段,那些伎俩当然不会磊落,她和沈重暄相见生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如果沈重暄入了浮屠,孟醒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普通人?剑法差?”褚景深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倏地低笑数声,道,“他是血观音之子,酩酊剑之徒。几天前,这个沈公子手刃了仇人,寒水煞。”
褚晚真愣住,下意识低下头,听见褚景深冷冷地问:“还是说,朕的女儿武功之高,已经连寒水煞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儿臣不敢。”褚晚真咽了口口水,“但沈重暄怎么可能是寒水煞的对手呢...一定是有人帮他吧?是封琳吗?封琳答应过师父会帮他报仇......父皇,您这一天天的也太辛苦了,儿臣好担心您的身体,怎么又要忧心朝堂的事,还要关心江湖这点破事呀......”
褚景深冷哼一声,起身拂袖道:“油嘴滑舌。同是师从酩酊剑,朕看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父皇!”褚晚真连忙跟着起身,关切道,“您为什么突然在意沈重暄啊?浮屠缺人了吗?不如让儿臣去帮忙吧......”
褚景深不胜其烦:“朕自有打算,你给朕乖乖用膳,孟醒和沈重暄的事都不许插手,否则你是皮糙肉厚,朕让太子替你受罚。”
褚晚真急得原地乱蹦,还想辩解,又见褚景深离开她的寝宫前,蓦然回首,注视着她的眼眸竟有几分悲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