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觅的地主之谊尽得十分周到,不仅亲自陪他逛了灯市,还特意安排了歌舞酒宴,欢喜宗门生大都精通乐器歌舞,的确是一场难得的视听盛宴。而孟醒位列上席,也不推拒前来投怀送抱的侍人,只含着笑意默默饮酒,和闻竹觅隔空对望一眼,皆是笑笑,并不多说。
领舞的舞女四肢柔曼,跳完舞谢过奖赏后主动上前斟酒,孟醒撑着下颔和她对视,温柔的笑意盈满眉眼,不等舞女羞赧地避开眼神,孟醒开口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闻竹觅原本看他一直坐怀不乱,已经歇了那份心思,突然听他一语,立即应道:“这是敝宗这一辈的佼佼者,叫任梦...”
孟醒打断他:“眼睛像贫道徒弟。”
闻竹觅:“......”
闻梅寻搁下酒杯,不悦地皱起眉,主动道:“道长,你醉了就休息吧,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嗯?”孟醒酒量不错,连冯恨晚也常常拼不过他,这一点酒在他眼里不过儿戏,闻梅寻这话显然惹他不快,“南柯公子急什么,贫道敬你一杯。”
闻竹觅道:“家姐不胜酒量,在下代她。”
孟醒也不客气,一连灌了他四五杯,才笑着发问:“那贫道正好也有个疑问,二位愿不愿意为贫道解惑?”
闻竹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力排开醉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那个,”孟醒敲了敲额角,努力组织语言,问,“燕还生是你们谁啊?”
闻竹觅淡淡道:“一位恩客。”
“那他厉害吗?”
“比起在下的武功,他自然厉害。”
“比起你姐呢?”
对答如流的闻竹觅不自觉地一顿,和闻梅寻对上一眼,闻梅寻替他答道:“不分上下。”
孟醒抬起眼来,揶揄地勾起唇,轻飘飘地追问:“可封琅不是筋脉受阻,不得修行吗?”
闻梅寻道:“萧漱华...”她话未说完,立刻停住,闻竹觅脸上的红云已经散了个干净,伸手拂开领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封琅不得修行,和燕还生有什么关系?”
“嗤,”孟醒摆摆手,看向闻梅寻的两眼熠熠生辉,“南柯公子方才是说...萧漱华,对吗?萧漱华也是筋脉尽阻,却在离开欢喜宗后重新习武,而且事半功倍进步神速...所以封琅也是如此。”
闻梅寻垂下眼睫,沉默地喝了几口茶,却听孟醒不疾不徐地继续玩笑:“怕什么,贫道又不是傻子,封琅失踪三年,燕还生也跟着失踪三年——这天底下,只要有名有姓,怎么可能有朝廷鹰犬都找不到的人?”
“原来道长早就有所预料。”闻竹觅轻轻点首,孟醒也了悟于心,向他微笑:“对,是贫道自己猜出来的,欢喜宗一分一毫都不曾泄露。”
他这三年之中,一面和冯恨晚暗通书信,两人一南一北地走遍十三州,寻找下落不明的燕还生和封琅,同时利用褚晚真领率的部分浮屠门人,前去各州官府调查燕姓中有无和燕还生形貌类似的男子,有了朝廷插手,阳川官府果然加快了对沈家灭门一案的调查,很快给出确切的凶手侧写,通通指向一名武功高强、善使长刀的壮年男子。
孟醒向来不在沈重暄和褚晚真面前提起这些,但如今少了萧同悲这个隐患,他行事不可谓不张扬,虽然再不出面试剑会,但江湖上从来没有缺少和他相关的逸闻。
而燕姓男子中毫无类近燕还生的记载,再联系燕还生和封琅同样失踪的事实,以及燕还生对封琳的暧昧态度,孟醒早就对燕还生有了揣测。只是对封琅性情大变和突然有了武功这两点尚存疑虑,这几天逗留云都,便是希望能从闻家姐弟口中得到些许线索。
可怜闻竹觅虽然精明,闻梅寻却实在是单纯直率,稍稍几句便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也难怪这两姐弟分工默契,在人前从来是闻竹觅替他姐姐说话——也不知道该说是闻竹觅狐假虎威利用了闻梅寻的武功,还是闻梅寻在依仗着闻竹觅那张唬人的嘴。
闻竹觅确实有些难堪,毕竟封琅和燕还生的身份连他也只是暗中揣测,若是让封琳得知是他外露,虽然不至于惧怕封琳,但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不过他本来也不敢小觑孟醒,和孟醒的口舌之争落了下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孟醒武功高过他们,否则他也不至于分神担心孟醒突然发难而忽略了言语陷阱。
孟醒得了想要的话,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推开案几起身,喝光杯中最后一滴酒,笑着道:“多谢两位款待,贫道就不打扰了。”
闻竹觅注视着他,忽然问:“您和梨花砚,谁更胜一筹?”
孟醒轻笑一声,回眸看他:“贫道在你眼前,封琳在千里之外。”
闻竹觅微微颔首:“不错。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来人,送孟道长出城。”
孟醒眉梢微抬,看了一眼窗外月上中天,倒也没和他置气,平静地点点头:“有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