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喜欢,”孟浪又笑着给自家师父顺毛,“师父给什么我都喜欢。”
萧漱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算他过关。小师弟又盯向萧漱华,萧漱华被他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看得心烦,撇开头不理。
孟浪周旋在两人中间,忙道:“师父,你也给师弟取个名字吧,我叫孟浪,师弟叫孟潮怎么样?”
萧漱华瞪他一眼:“姓孟的有这么好?个个抢着姓孟?”
孟浪讪讪一笑,眨了眨眼:“那不是师父你喜欢吗?”
萧漱华不理他,伸手指着小师弟,不大耐烦地开了尊口:“姓萧。”
小师弟皱了皱眉,显然对跟孟浪不同姓氏这件事不太高兴,但萧漱华最喜欢让别人不高兴,乘胜追击地薅了一把他凌乱的头发,一锤定音:“萧同悲。”
萧同悲不高兴地张开一张嘴,猛一抬头,险险就要咬住萧漱华的手,萧漱华反手给他脑袋一巴掌,冷冷笑着:“胆子不小,本座给你脸了?”
孟浪吓得寒毛倒立,连滚带爬地奔过来保住萧同悲,冲萧漱华赔着笑脸道歉:“师父,他还小呢,这才多大点,四五岁吧,太小了,不懂事呀。”
“哼,你就惯着他吧。”萧漱华投去一记冷冰冰的白眼,眉眼间一点笑意也无,“早晚丢了他。”
“师父,这是您徒弟啊!”
“儿子都白搭!”
孟浪急得不行,赶紧拍拍怀里的萧同悲,低声哄他:“你做什么呀,怎么可以咬师父?快道歉。师父说气话呢,你别信,知不知道?”
萧同悲靠在他怀里,眼睛却盯着萧漱华,萧漱华也盯着他,两人一眼不错地对望着,萧同悲总算开口,脆脆地一声喊:“爹!”
孟浪:“?”
萧漱华:“...滚。”
孟浪连忙领着萧同悲屁滚尿流地跑路了。
同悲山倒也不算萧漱华随手一指,也或者确实是萧漱华随手一指的运气不错,山上不仅风景秀丽,水源也充足,孟浪早年出身一般,父亲只是个贫困县城里的清官,一家四口指着朝廷那点俸禄过活,却能把儿子教得和爹差不多的愚忠。
他爹在那穷乡僻壤待了十七年,总算在剿匪上初得成效,一家人都欢喜不已,一方面是百姓生活能好些,一方面是以为总算能做出点政绩,升迁在望,岂知一夜风起,孟浪浑浑噩噩地从梦里惊醒时,眼前只剩满屋狼藉,和爹娘支离破碎的身体。
孟浪自幼习文,十八岁就通习四书五经,中了举人,偏偏天生的小身板,文文弱弱的白衣书生,对上凶神恶煞的恶匪能做出的唯一反抗就是闭眼等死。但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门外同伙的一声痛叫愣是吓住了眼前举刀的恶匪,孟浪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仇人就喷了他一脸的血,滚烫的,吓得他一屁股坐地上,只顾着惊叫连连。
收剑回鞘的萧漱华立在悍匪之后,等人高马大的悍匪身子一歪,彻底砸在地上,孟浪才自下而上地看见萧漱华慢条斯理地擦去脸颊上沾染的一点血迹,连个眼神也懒得施舍给他,只轻飘飘地伸脚踢了踢那具栽倒的身体,不屑地轻嗤一声,转身便走。
那是孟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险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恩人。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热切,也或者是他不要命的哭声吓到了萧漱华,总之萧漱华莫名其妙地停了步子,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孟浪总算得以放肆地带着哭腔呜咽不休:“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萧漱华抬脚又要走,孟浪扑过去抱住他的脚,接着哭嚷:“恩人!家妹不知何故,至今不见踪影,定是被那悍匪掳...”
萧漱华一脚踢开他,不耐烦地拍去衣上灰尘:“滚。”
“......!”孟浪被他吓了一跳,只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还、还是要多谢您救命之恩,在下毕生难报。”
萧漱华翻他一眼,扬长而去,留下孟浪在一片废墟里收殓起他爹娘的尸骨,仿佛把毕生的眼泪都流了个干净。
孟浪做好了鱼竿,利落地一抛,萧同悲跟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孟浪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索性把他抱进怀里,也让他拿着鱼竿,手包着手地等鱼上钩。
萧同悲被他抱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和他认识很久吗?”
“师父吗?”孟浪把下巴搁在他发顶,笑着骗他,“是哦,好久好久。”
萧同悲半晌没吭声,过了片刻才闷闷不乐地说:“我来晚了。”
只是他第一次主动和人说话,孟浪反倒怕他不开心,只得和盘托出:“不是啦,我和师父也只认识几天而已。但师父对我很好,也会对你很好的。”
萧同悲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平,挑拨道:“他凶你。”
“师父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孟浪空出一只手捏了捏萧同悲的鼻子,调笑道,“你对师父也半点不客气啊。”
萧同悲被他一语噎住,又沉默好半天:“我不想跟他姓。”
“那你想姓什么?姓孟?”孟浪好笑不已,正好感觉鱼竿微动,立时一扬鱼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被他拽出水面,孟浪吹了声口哨,接着道,“可我不姓孟啊。”
萧同悲半扭着身子看他,孟浪险些没抱稳,只能掂了掂怀里的小师弟,道:“没关系的,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
萧同悲就望着他,眸子像是过了一遍水,莹润得像只懵懂的小兽,却透着全然不必要的执着。
孟浪叹了口气,暂且搁下鱼竿,拉过他的手:“只是告诉你,不要出去说了。我以前姓李。”
孟浪吸了口气,在他手心以指作笔,端端正正地比划几下:“李、元、之。”
“听过就忘了吧。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