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向他俯首,朝廷放他归野。辟尘门不再追究他罪责,江湖人不敢过问他曾经。
他是江湖上无冕的王,是江湖上不朽的神。
孟醒站在他身侧,漂亮的眸中清辉流转,这些人是孟无悲找来与他作伴的,可那地上跪着的几人实在愚蠢,都只殷切地瞻仰抱朴子风采,还期求着孟无悲能看中自己,夸一句根骨甚好。孟醒低头踢了一枚石子,却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嘘声,孟醒抬起头,看见其中最最瘦弱、最最矮小的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少年,向他轻轻点头,眉眼泛笑。
——他叫封琳。
尽管当时孟无悲比对着名录,疑惑出声:“封琅?”
封琳并不心虚,缓缓踏出半步,俯身道:“家中子嗣众多,长辈记混了名字。晚辈名叫,封琳。”
孟醒轻轻偏头,记起方才这人冲自己的那一笑。
无可否认,这人的确是这几个里边最顺眼的一个了。
“师父,”孟醒伸手一指,言笑晏晏,“我喜欢他。”
孟醒不是傻子,相熟之后封琳有意无意透露的家中境况,让他也猜想过,封琳这样出身,怎么会被家里举荐来抱朴子门下?何况他剑道天赋并不出众,不仅不如孟醒,甚至在十人之中也算得上垫底,童子功更是几近于无——他是怎么来的?
他身世悲惨,却拿捏在孟醒恰好能帮助的地步——只要孟醒向孟无悲求情,多收一个徒弟,让封琳就此远离了封家,这些忧虑便都没有了。
当封琳再提起这件事时,孟醒眼波稍敛,脚在溪中荡了几下,轻飘飘道:“爱莫能助,好自为之。”
封琳依然笑意不减,软言哄他:“你不想我留在这儿陪你吗?”
“想。”孟醒踢起一串水花,“但你高估我师父了。他不会管你死活的。”
“他会管你死活吗?”封琳突然问他。
孟醒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笃定道:“那当然了,去年他没护住我,害得我差点被卖掉。”
他话音未落,身后密密层层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癫狂的野兽的咆哮。
封琳霎时失色,孟醒以为他是害怕,连忙安抚道:“诶,别怕,这山中动物都有灵性,没灵性还危险的都被杀了,剩下这些都认识我,不敢动的。”
“你为什么......”
孟醒心知他是对这事耿耿于怀了,只好说:“琳哥哥在我心里,从来不该是依仗人势的菟丝花。”
封琳动了动唇,应道:“...你在我心里......”他顿了许久,他们身后依稀有激扬的尘土,错落的吼叫,直到孟醒摘下腰上的桃木剑,起身站好,依然成竹在胸一般老神在在:“琳哥哥先去叫人吧,我能挡住片刻。”
封琳道:“它们不会怕你的。”
孟醒回头望他,眉眼秀逸,笑意明晰:“我知道。”
封琳再道:“我给它们下了药。”
孟醒依旧:“我知道。”
封琳还道:“我想过和你玉石俱焚。”
孟醒望着他,微微点头:“我知道。”
他俩对峙片刻,封琳也从腰间摘下桃木剑,走去孟醒身前。
封琳从不曾坦白过他的错,他想,只此一次,不可再多。
“...你在我心里,是天纵奇才,无可指摘。”
“不好意思,”孟醒反身一剑抵住从树林中窜出的一只虎,眉眼冷冽,“我也知道。”
封琳大笑数声,举剑当胸,和孟醒背抵着背。
那时危机四伏,险象迭生,迎着猛兽的血盆大口,腥臭袭人,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然,有人并肩而立,故无可惧。
孟醒搁下茶杯,认真道:“还不错。”
“不错到什么程度?”
“比如...”孟醒顿了顿,“贫道不会动他。”
燕还生笑容更大,托腮望他,轻轻道:“可是,孟少侠...”
“封琳对你的命,早是垂涎已久。你啊......”他侧了侧头,眼眸澄澈,神情温柔,“早就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