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捏在手的纸被脆弱得皱成一团。上面的每一个字对费亚德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错误。虽然他并没有仔细看过任何一个词。
丢下手中的纸团,费亚德又将视线转向侍卫的身侧,那把剑鞘上。
即便那不过是一场不存在的梦境。但是对费亚德来说,此刻赛迪尔的存在无疑是一种威胁。不得不防备是费亚德脑中仅存的反应。
“陛下!”
那把剑鞘,连同里面的利剑一起被费亚德夺了去。匆匆大步走向那座幽静的一小方美好之地。
如果没有那股因噩梦纠缠而产生的不安,那眼前因为清晨的澄净空气带来的薄纱般的细雾,和朦胧了的院中花草,会是怎样一片美景。就是因为偏执的忧虑甚重,让费亚德早已无法体会其中的美好。
那层淡薄的白纱让他视线模糊,更加深了他的恐惧。唯有手中的剑能让他好受些。脚步无法停下,摇晃着视线寻找那个可能出现的危险。最终,在庭院一角的圆拱六角亭中发现让他惶恐不安的源头。
不过,真正来到亭前,费亚德又放下脚步不再靠近。
近在咫尺,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出现。而是正坐着石凳,偏头依靠在亭柱上。闭合着双眼,平静地如同院中任何一株花草。即便有微风,轻拂过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没能惊扰了这沉眠的人。
眼前的一切皆是自然界中的一份子。庭院中的每株花草、每棵树木,包括那个人。犹如被晨雾凝结在某片花瓣上的露珠。待骄阳一旦露面,即刻会被蒸发消散于无形中。
这样一个脆弱不堪的人,真的会如同噩梦中的怪物一样伤害自己吗?
这正是让费亚德犹豫不前的原因。他颠了颠手中的剑,还是跨出那一步。也正是这一步,恰恰踏在略微松动的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将那人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费亚德见赛迪尔立刻站起身来,微微晃了晃,竭力站住。略显单薄的身上却是连件遮风的外套也没有,依旧是前一晚的衣装。
“这一晚你都在这里吗?”
“是的,陛下。”
赛迪尔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来意。但他注意到费亚德的手中没有自己连夜写的信,代替它的是铁黑的剑。
“有这么着急吗?”
“是的,陛下。”这次赛迪尔回答地更为有力。
“再怎么着急,你也应该知道我习惯在议事厅里讨论解决。”
“正因为知道陛下的习惯,所以我彻夜在此等候。”赛迪尔的口中没有半分退让。他外表的虚弱并不表示他态度的软弱。“如果陛下将昨晚的决定在议事厅宣布出口,那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呢?”费亚德挑眉,注视着赛迪尔,并且握紧手中的戒备。这怎不被赛迪尔看穿。
“想来陛下是知道微臣的来意。”即便那封信不在,费亚德的态度也在告诉他王的决定。“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微臣也要来试试。”
“你也知道希望渺茫。”
“但微臣还是希望陛下收回成命。看在公爵大人为国奉献一生的份上。还有看在……”赛迪尔低声,“凯瑟琳王后。”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没有更过分地处置他。如果要我再退让,已经没有足够的理由。”
“微臣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原不该在陛下面前提条件。但这也是微臣唯一对陛下的请求。”对此,赛迪尔深知自己的分量,“微臣没有可以再奉献的了,唯有这条性命。”从未在人前低头的赛迪尔,此刻唯有曲**去。“希望陛下再作考虑。”
这与噩梦中的情景竟是完全相反。费亚德看着低身的赛迪尔突然大笑。笑声传得颇远,引得原本忧心在远处待命的侍卫观望。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虽然不是金斯特公爵的孩子。但这份傲气与他颇为相似。前一日他向我低头,今**也是同样。”一直都是挺直身体,观望众人的所在,现在却愿意屈身在人下。怎不让费亚德感叹。“你们莫迪家的人就是这样。”
他面前低垂的头颅没有高抬起,柔顺的长发垂落在地,沾染了地面的尘土。换作别人定是不忍,但费亚德没有唤他起身。只举起身侧一直防备着的兵器,冷冰冰地金属轻触在苍白纤尖的下颚之下,那处咽喉最单薄的皮肤上。
如若不是还带着剑鞘,单单轻微的使力,那片肌肤上定会留下痕迹,甚至是致命的伤害。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想拿自己的性命交换?”
“只要陛下不嫌弃微臣出身卑贱。”
“你的性命的确抵不过。”费亚德将剑鞘尖端挪开那处危险之地,“但你的性命牵扯得不少。我不想再生出其他麻烦来。”
实质原因费亚德不会说出口。那是因为,他亲眼见证了赛迪尔的力量。这人非是他可以处置的。那样的力量,他手中的铁剑就能解决的了吗?他不敢冒这样的险。那不如就卖个人情呢。
“好歹你也曾救过我的性命。那一次也算有功。”费亚德叹息着。
“那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既然有功,我也不能忘记奖赏。就当是用这奖赏抵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