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老头使劲挠挠自己的白头发抱怨:“所以半截徒弟收不得,你知道当年我师父,光是要我磨刀就磨了整整一年!我要是从头收拾你,哼哼!”
万长生不怵:“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你敢要他磨一年的刀,本意是想打磨锋芒,他能立刻辞了不做,你信不信?”
老荆头简直痛苦:“十年前……有个孩子蛮不错的,就是这样跑了!”
万长生幸灾乐祸:“哈哈哈,所以才便宜我了,这事儿得怪你……”
荆老头觉得自己拳头都攥紧了,想收拾这个皮痒痒的徒弟,可是一看万长生那温和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火气,只好叹惋:“是啊,我知道你是绕着弯提醒我,别老顽固,别一直守着老一套,可我也是师父教的,也没谁教我怎么做师父,真是几十年都在这个院儿里。”
万长生没大没小的搂师父肩膀:“以前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找个好工作,进皇宫博物院工作,那当然珍惜,人也足够朴实,说什么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个个都讲自由个性,明知道吃亏也不低头,宁愿吃糠咽菜,也不受窝囊气,真的,现在大多数平头老百姓家里,有口饭吃还是不难的,那何必来你这里受罪呢。”
过路的其他老师傅都哎哟哟:“老荆!跟徒弟够亲热啊……不摆一桌?”
“老荆,气色好得很啊,连衣裳都换了新的,有了徒弟,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老荆头没把徒弟手甩开:“成啊!晚上喝两盅!”
吆喝着就喊开了。
师徒俩走进到处都是玻璃柜的宫殿展厅里,其实基本上也是不许随便触碰原品的,但这会儿能够不受限制的在各个展柜前面随便看,随便拍照,要开柜子得好几层申请。
摹印组的事情确实少,师徒俩走过来时候就浏览了珍品清单,各种青铜器、木质、玉器什么的都不太可能有印章,所以现在快速的全面浏览下物件,只有十余件书画作品需要统计摹印。
因为原迹真品都有极为严格的进出库规定,所以就连修复单位大多都是趁着这样的展出机会来检查这些国宝级珍品。
从徐渭到董其昌,再到朱耷,随便哪位都让万长生不由自主的顶礼膜拜。
杜雯早就给他说过,博物院、画展是能够尽快扩大眼界的最佳方式,观音庙里面之所以能让万长生埋头一辈子,就是因为那些跨越千百年,依旧在展现艺术魅力的字画碑文。
可是跟拥有上百万件藏品的皇宫博物院相比,小小小巫见大巫的差距都不足以形容。
光是今天能看见的十余件书画作品,那都是历史上顶尖的传世名作,如果论价钱,真有点侮辱这些作品的艺术价值。
岁月久远,这些作品身上被历代有地位的点赞狂人们留下多少不一的印记。
从三四个到五六十个不等,最多的那张《文苑图》上密密麻麻的印章,只要有空的地儿,连画面人物脸侧的间隙,都被盖上了章!
幸好老荆头说这张画他七八年前就摹过,还以这张开始对万长生进行讲解。
最终数来数去,这次需要摹的章也就十多枚,万长生赶在珍品展开始之前,抢着用手机咔咔咔把这些章印全都拍下来,只要不开闪光灯,维修组的行为不受限制。
游客开始成队进入以后,维修组陆续撤离,到附近的宫殿工作间之类核查各自工作量,研讨各自展品有没有问题,这段时间的封存保养的效果如何等等。
有些组别还要轮流派人过去展览宫殿值班轮守,就跟消防队似的性质。
摹印的师徒俩当然就开始根据手机照片上的印章,测算尺寸,准备摹印备档。
更主要的是得开始细细辨认那些历经千年,不可避免开始模糊的章印。
有些画卷底色比较深的作品,红色章印已经变得浑浊不清,其中需要判研印章本身内容,都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
老荆头说那种实在认不出来的放一边,据说有特别专业高级的设备组拿去做分析,会把印油停留过的地方显影出来,最后由摹印组判断是什么字,谁点的赞。
摹印组最大的功能,就是搞清楚这些章到底是什么内容,至于以后牵扯出来什么样的朋友圈故事,那都是其他部门的事情。
所以剔来剔去,万长生需要摹的也就七八枚,而且这会儿还确定不了最具体的尺寸,要等到中午闭馆休息的两三个小时,才能在安保、字画保管专家等等的共同监督下,近距离测量印章尺寸,然后尽最大可能一模一样的摹印出来。
于是没了多大工作压力的万长生,又开始求知若渴的回到展览宫殿去主动担任值班。
不光看字画,玉器、瓷器、服装甚至还有一尊据说是某位太后用过的小佛像,都能让他受益匪浅。
荆大师他们这些老师傅,早就对这种和国宝在一起工作的场面毫无内心波动,凑在一起吐槽自己的徒弟就是猴子屁股坐不住。
如果不是在皇宫,这些位老师傅冒一根的样子和工厂里面磨洋工的老油子也差不多。
于是万长生这不守规矩的小徒儿就撒了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