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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2 / 2)

太皇太后笑道:“不怪你印象不深,余衷家十二三年前就搬离金陵了,周家几年前当差上头犯了糊涂,被你皇叔父好一通罚,这些年大概是觉得没脸,也不递帖子进宫来看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朽了。”

程昶道:“太皇祖母老当益壮,龟年鹤寿。”

“就你嘴甜。”太皇太后又笑,“不过我也是前一阵儿才晓得,你皇叔父去年就把余衷招回来,眼下在太常寺当差。你这两个月生死未卜的,我这颗心哟……”她伸手抚上自己胸口,“一直安不下来,闭上眼就是噩梦,想着我的昶儿究竟在哪里呀。后儿还是你皇叔父晓得了这事,回头跟余衷打了声招呼,把他家二姑娘接进宫来了。凌姐儿,你记得吗?小时候,你,她,还有周家的五哥儿,常在我宫里一块儿玩闹,且每年呀,你们就盼着太皇祖母能带你们上明隐寺去,到了明隐寺,你们可开心了,漫山遍野地疯玩儿。”

程昶从太皇太后的话里听出头绪,余和周都是异姓,这些异姓人家的娃娃能进宫伴在太皇太后身边,只能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了。

程昶道:“左右是有亲故的,他们既在京城,太皇祖母倘想他们,把他们召进宫说话就是。”

“说的是呢。”太皇太后道,“我还想着,趁我这身子骨还能动弹,再带你们仨上明隐寺一趟去,可惜,不能够了。”

明隐寺是皇家寺院,十余年前一场血案,早已荒弃不用,而今凡祭天祭祀等事宜,早已改去白云寺。

提起明隐寺,座上一应人等都安静下来,所幸家宴也已用得差不多了,昭元帝停了箸道:“天色不早了,皇祖母早些安歇吧。”又笑着说,“您的大寿就在近前,寿宴当日还有得劳动,要多将养着。您思念明婴,他近日无事,让他常进宫来陪您说着话就是。”

言罢,与琮亲王、陵王郓王一齐起身先送了太皇太后离席,尔后才自行迈步往宫外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第二更还没写完,最晚明天早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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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章

昭元帝离开延福宫, 把陵王郓王及程昶几人散了,独留琮亲王陪着, 慢悠悠往宫禁里走。

月朗星稀, 重重宫楼在这静夜里只余了个浅淡的轮廓,昭元帝遥遥望了眼,道:“太晚了, 今日就在宫里歇吧。”

琮亲王称是。

今上与亲兄弟有话要说, 一列宫人不敢靠近,都在八丈外的地方缀着, 近前只有个提灯引路的内侍官, 低眉顺眼的,连迈出去的脚步都无声息。

“下午那会儿,昶儿去御史台了, 这事你知道么?”昭元帝似想起什么,问道。

琮亲王点头, 说知道。

“他如今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早上才回京,下午就去了衙门。听说还着人去刑部打了招呼, 明日一早要亲自提审罗复尤家的那个四姑娘, 罗, 罗,罗什么来着?”

“罗姝。”琮亲王道。

“对,提审罗姝。”

昭元帝笑着道,“他还问云舒广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说是想要看卷宗,吓得吴歧、石逸春几个老不休都来请示朕。”

吴歧与石逸春分别是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

程昶失踪后,大理寺当即就查到了白云寺清风院,从里头揪出了当年云舒广的两个部下,得知三公子是为了追查忠勇侯的冤情才不见的,便把三公子的失踪与忠勇侯府的案子并在一块儿追查,眼下程昶找着了,失踪案销了,可忠勇侯府的“冤情”还尚未有定论呢。

“朕能说什么?朕自然是准了。从前昶儿胡闹惯了,成日里不务正业,如今他好歹求上进了,知道为朝廷分忧,为朕分忧,他要问案,朕这个做叔父的,哪有不鼓励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当年塔格草原一役惨败,累及太子身死,一直是昭元帝心头的一根刺,而今昭元帝对此事的态度虽有所松动,愿意为云洛平反,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想直面这桩案子。

那根刺在心里扎得太久了,早已与血肉长在了一起,倘若要一下拔|出来,必然要伤筋动骨。

昭元帝这一番话里掖着话,琮亲王不是没听出来。

琮亲王道:“皇兄说明婴长大了,依臣弟看,他其实还是小儿心性。想来是被连着折腾了一番,心里憋着一股气,因此打算要彻查到底。皇兄暂且由着他去,等这股气过去,他也就罢手了,回头臣再开解开解他。”

“他要查,就查吧。”过了一会儿,昭元帝却道,“你也不必多说他,朕瞧着,昶儿如今不像是个糊涂的,白云寺这事,他受了大委屈,该他弄明白。”

“圣上,王爷殿下,仔细着槛儿。”

一时走到夹道尽头,引路的内侍官出声提醒。

迈过门槛儿打个弯儿,御花园就到了,亭台楼阁玉树琼花渐次入眼。

昭元帝漫不经心地瞧了一阵,忽然长长一叹,说:“平修,我身子大不好了。”

平修是琮亲王的小字。

琮亲王听得这一声喟叹,脚步蓦地顿住。

九五之尊的身子状况是天家头一等的秘辛,太医院请脉过后的诊册都是要搁在金阁里拿九龙锁锁起来的。更不敢在私下议,议多了,被有心人听了去,就是意图谋反。

昭元帝回头看琮亲王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苦笑着道:“今早上太医院来诊脉,朕逼着他们说实话,结果呢,一个一个吓得趴在地上,跟没脊梁骨似的,说若仔细将养,不劳心,不费神,兴许还有个五载七载,若不这样,大约就只剩一两年光景了。可朕是皇帝,怎么能不劳心费神?朕想着,一两年,想必是快得很了。”

琮亲王拱手,温声道:“皇兄是真龙天子,眼下的不好,想必只是一时不好,等来年开春,气候回暖了,必定会身康体健的。”

昭元帝晒笑一声:“你我是一路走过来的,到如今,你也开始拿这些没筋骨的话来打发朕了?”

他将笑容收了,望着不远处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说道:“所以今日下午,朕传了卫玠,让他带着皇城司(注)的人,仔细去查云舒广的案子,查宣威的冤情、招远的叛变,去查……太子的死因。”

琮亲王听了这话,面上虽无动于衷,心中却不由一震。

昔日太子身死的大悲大恸化为深宫殿宇上经年不散的一道霾,而今,他的皇兄,终于要从这道霾里走出来了吗?

昭元帝道:“昶儿的公道,朕其实很想为他讨,忠勇侯一府满门忠烈,朕也想为他们昭雪。可朕是皇帝,朕的子嗣太少了,老三,老四,没一个像话的,眼下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朕没法子,只能先顾及江山,顾及朝纲,平修,你能明白朕吗?”

说起来,这已是昭元帝第二回 提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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