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红线说不出话。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这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小太子那一世是个意外,只因他久居深宫,除了周围一干宫女,便只她一名女子。不想,这意外竟一并伴随至这一世。
言烨握紧她手腕,问:“你如何?”
如此紧逼之下,竟令红线心生退意, 不敢直面此事, 她目光在言烨面上打转,几番犹豫之下,终于还是捏出一个仙术法诀,随灵光消失在原地。
言烨手中陡然一空, 面色随之一瞬空寂。他体内的蛊虫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瞬间活跃起来, 穿梭嗫咬他五脏六腑,巨大的疼痛伴随失落涌上心头, 他猝不及防地捂住胸口,自嘲自己一厢情愿。
随后几日,红线消失得频繁, 每当视线触及他,她总是极僵硬地将头扭开,不敢看他,一旦见言烨开口好似要说什么时,她又吓得立马捏诀消失,不敢回应他一个字。如此胆小行径,一次两次便已伤人,次数多了,定然会令对方心灰意冷,于是这日在她第三次因逃避而消失之后,言烨终于面色冷下,心中再不生半点波澜。
而红线,这段时日她脑中混乱不堪,甚至开始自我反省,将言烨这一世至今各个年岁所发生之事从头回顾,仔细分析究竟是哪个环节让他意外对她产生了好感。
然而一无所获。
她只好又审视起自己的心境,深思言烨那日的“心悦”二字,为何会令她心中如此巨浪,至时至今都不得平静?
是否她也该同他所言一般,心悦于他?
不不不,如此便全都乱了!
小瞎子如何能喜欢她?
司命为他所写的命格中不可能有她的存在,命格簿中写有他本该属意之人,如何都不可能是此时不该在凡间的她!
可太子言烨那一世的动情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这,红线忽然间又乱了,她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而她却怎么都理不开这一团乱麻。
如此混乱几日,红线着实理不清思绪,于是终于说服自己去找言烨,决定心平气和地同他讨论此事,将这一团乱麻捋开。可不想,待她回神时,言烨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模样,甚至更甚,同她说话都不冷不热的。
红线仿似刹那被一盆凉水浇下,猛然凉得彻底。
他这是——
又不心悦她了?
红线抿唇不言,将此刻心间忽然涌上的奇怪滋味尽力按下。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也省的她费心伤脑,自讨没趣……
此番过后,他们二人之间相处的气氛一瞬冷凝,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再贸然开口,此后一日一日过去,言烨身上的伤渐渐痊愈,直到好了有一大半的时候,言烨行动无阻,二人便心照不宣地决定离开敛剑阁,一同前去问剑楼与居远岱告别。
居远岱心知他们二人去意已决,便不强求留他们,只说日后若有大事,他们二人尽可来剑阁寻他。
随后,他目光在他二人间奇怪的氛围中转了转,调笑道:“烨儿,老夫到底还是你外祖父,且你现下只老夫这一个外祖父,你若日后娶妻生子,莫要忘了老夫我,须记得提早来剑阁知会老夫一声,老夫为你备上丰厚聘礼,操持你二人嫁娶,饮你二人奉茶。”
他前半句没有什么问题,然而愈说到后面,却愈发口无遮拦,一口一个“你二人”,终于令红线的脸腾的一下红得彻底。
“你……”红线哑声指着居远岱,“你”了半天,未憋出半句反驳之言。
反观言烨,一贯的面色平常,没丝毫动静,在同居远岱道了一声“好”后,便默不作声地回身往外走。
红线只好收起面上灼红,转头跟上去。此刻言烨的步子却迈得大,红线小跑才能跟上,而当她追上他时,一侧头,竟能明显见到他耳后根正缓慢变红,紧接着愈发快速,直至蔓延到整个脖颈。
看着看着,红线终于意识到什么,心中一动:“言烨,你是否——”
然而不想,还未待她的话问出口,问剑楼外迎面而来一名剑阁弟子,匆匆赶来同居远岱禀报,说清陵城外有大批白道门派聚集,一个个均面色不善,口口声声说要同阁主讨要说法,说当年聊北城事件中,是敛剑阁阁主之孙言烨,伙同黑道投毒谋害聊北城中百姓,才令聊北城门大开,引发当年战事!
两人离开的步子猛然一顿,红线倏尔回首,问剑楼中,居远岱的眉头愈皱愈深。
与此同时,清陵城外的江湖,药人一词,迅速扩散。
第90章 抉择 她看不清,亦摸不透。
二人被迫留了下来, 居远岱同时下发阁主令,部分远在外地的剑主们均受令回来,其中就包含清闲剑沈立远。
十多年过去, 言烨长大, 轮廓张开,却依稀能辨认出当年聊北城中黑衣少年的模样, 沈立远一见到他, 就认出了他。
江湖中的传言同时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开始谣传说当年聊北城事件,乃敛剑阁自导自演,阁主之孙言烨藏在城中投毒,引起城中混乱,剑主沈立远贼喊捉贼去周边城池搬来救兵,以此营造敛剑阁仁义形象。
更有甚者,胡编乱造, 说敛剑阁已归属黑道, 敛剑阁之孙出自黑道银月教,乃银月教特意炼制的药人,百毒不侵却又全身皆毒,才悄无声息以自身血液毒害全城城百姓未被发现。如此, 敛剑阁并入黑道,介入黑白争斗, 再不复从前置身事外的态度,黑道势力扩大, 天下危矣。
一夕间,无数版本的传言遍布江湖,白道说得上话的头部人物齐聚清陵, 威逼敛剑阁交出言烨,为当年聊北城事件给出说法。
另一边,黑道众人,浑水摸鱼,虽未来清陵,却也在江湖四处煽风点火,假借而今的混乱局势一口承认白道的猜想,令江湖波澜再起,不能平静。
清陵城内外,剑拔弩张。
问剑楼中居远岱,召齐众剑主就聊北城事件商议。清闲剑沈立远将当年城中发生之事原封告知。
一时间,所有建筑物躁动起来,因为他们听到一个词——药人。
“药人?”众剑主不敢置信,“他当真是江湖传言中那般特异体质的药人?”
沈立远回道:“当年聊北城中,我跟随这小娃满城跑,看到他将自己血液滴入城中水井,随后一蝶落于他血指上,片刻气绝身亡,同近日江湖上传言一致,确是活物不近的药人。”
剑主们:“此药人太过匪夷所思,此乃天生,还是用什么法子引他变成如此?”
“若是天生还好,普天之下也只他一人如此,而若是黑道邪教有什么法子能令人成为这药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他自入敛剑阁便生人勿近,他该是知晓他如此体质,怕被人发现!”
“这娃儿确是在银月教中长大,银月教属黑道,黑道欲吞并白道久矣,莫不是当年这聊北城事件,确是他听银月教教主之令行事,一手促成?那这……”
他们或恐慌,或猜疑,或面露为难,最终都是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居远岱,到底,这娃儿是他们这位阁主的外孙,他需要抉择取舍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