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红线的眉头皱起来。当年沉剑山庄惨案便已如此血流成河了,如今林和泽又欲血洗一城……
凡间凡人的争斗好不凶残狠戾。
红线叹一声,收回自己过多的情绪。她自知自己的身份无权置喙凡间事,也或许正是天下动乱久矣,今后局势该当如此,正所谓不破不立。
因此行任务性质不同以往,小瞎子虽体质有利、武功无敌手,但他到底才不过十多岁,即使心性表现得再如何,林和泽都不能全然放心,于是,林和泽命两位长老同行,让小瞎子听令行事。
而他们此行的任务,便就是设法攻开聊北城城门,让银月教同黑道其他门派的大军过境无阻。
这任务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一行人都不清楚城内情况,便决定先入城查探一番再说。
可没想到,小瞎子几次出教行事都无差错,只这趟出来,竟被一个奇怪的老头给缠上了。
“娃娃,你眼睛瞧不见?”老头素衣长剑,从城门进来时遇见,便一直跟在小瞎子后面。他左手搭在腰间一柄长剑的剑柄上,指腹时不时摩挲柄上的纹路,一双眼盯着小瞎子,面上若有所思。
小瞎子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老头。因聊北城人口稠密,为防止无意碰触到他人,他着了一身严实的黑色连帽披风,整个人隐在兜帽下,背上一把长刀,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两位银月教长老同样乔装改扮,他们深知此行任务紧要,入到城中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于是对这老头一路尾随的举动敢怒不敢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蒙混过去。
小瞎子不理老头,老头锲而不舍,追上来道:“娃娃你多大年纪?依老夫慧眼,你约不过十岁上下……十岁……娃娃你告诉老夫,你姓甚名谁?老夫看你有缘,你不若拜入老夫门下,随我回清——咳——随我回师门将名姓载入门派名册,同我修剑?”
老头紧跟着他们,两位长老无法脱身去查探城中情况,左右之下了无办法,顿时急了,加快步伐欲图甩开这人。
小瞎子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脚下同时运力。
老头见之,朗声一笑,也运起轻功,边追还边喊道:“娃娃你看不见还跑那么快,仔细跌了!”
一行人你追我赶,谁也甩不掉谁,两位长老只好停步找间客栈暂且住下,从长计议。
“你可瞧清楚了?”房门关上,两位长老在屋中详谈,“他腰间所佩,是清闲剑。”
“瞧清楚了,清闲剑沈立远。可敛剑阁怎会来此?”
“应该并非敛剑阁派人来此,清闲剑性子捉摸不定,向来来去无踪,方才我见他身旁并无其他敛剑阁人,应非受命来此。”
“可——”另外一位长老话音一顿,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桌边坐着、正静静饮茶的小瞎子,压低声音道,“依方才情状,清闲剑好似对——”
他指了指小瞎子,道:“心里有了猜测。”
“猜测便猜测,天下——”这位长老似乎心中同样有所顾忌,将视线睇到桌对面,见少年无异常,才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书写道:“天地如此广阔,同龄且眼瞎之人不计其数,清闲剑如何能确定是他?仅猜测罢了,不足为惧,你我该好好想想要如何甩脱清闲剑查探此城情况才是,其他的,教主心中必定有数。”
室内的交谈声倏忽断开,紧接着,有指腹划擦桌面的声音。小瞎子心中了然,不言不语放下茶碗,开门下楼。
店小二见有客人下来,赶忙在大堂收拾好一处干净的桌椅引他坐下,问他要吃点什么。
然而还没待小瞎子开口,老头清闲剑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坐到小瞎子身边:“吃面吃面,来两碗面。”
小瞎子眉头一皱。
沈立远笑哈哈解释道:“你眼瞎瞧不见,店家报菜名累得慌,吃面,吃面方便。”
小瞎子面无表情,没有回应。
店小二见二人好似相识,便退下去喊后厨煮两碗面。
沈立远见人走了,将自己花白的一条胡子一捏,拖着身下的板凳靠近,将小瞎子上下打量一番,嗔道:“小友,相识至此,你还未告知老夫你名姓,这可非尊老爱幼的做法。”
小瞎子提壶倒水,分毫未理他。
沈立远见他小小年纪如此稳重,丝毫不因他所言波动,便开始没皮没脸地扯皮了:“小友当真无趣,你既不想老夫知晓你姓名,那可否透露一下你同方才那两位的关系?老夫瞧着,他们应不是你家长辈,小友身长面俊,想也不会同方才那俩老树皮扯上干系……”
少年不为所动,沈立远捏着胡须的手一顿,眼珠一转,盯上了小瞎子一身厚黑的披风外套,他左手忽地松开剑柄,速度奇快地一把抓上去,意图掀开:“欸,小友,今日天气未见寒凉,你怎的身披如此厚衣?”
然而下一刻,小瞎子察觉到掌风,眉目一凛,手撑桌面翻飞掠开,淡定躲开了沈立远的一双爪子。
小瞎子在大堂内站定后,面上掠过片刻不解,他不明白这人为何一直缠着他,但他也不准备询问,辨清周围的声音后转身,找到另一处无人的桌椅座位坐下。
沈立远见他身法干净利落,眼前一亮,再一次没皮没脸地跟了过来:“小友,身法不错啊,怪不得方才老夫欲收你为徒,你不乐意,原来小友这般身手,都快匹及老夫了。”
“看小友佩刀,那可否会使剑?若小友会剑,那不若由老夫举荐,随老夫一同回敛剑阁,老夫喊居远岱那老家伙也给你一个剑主当当,如此你便可以日日随老夫走马观花、饮酒舞剑,人生得意须得如此逍遥!”
沈立远兀自说道,说着说着自己朗笑起来,但随着他这番话道出,客栈内忽而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紧接着还有人嘴里小声地咀嚼“敛剑阁”三字。但虽如此,客栈内除了较先前更安静外,并无异状发生。
小瞎子察觉到周围动静,面不改色地提杯饮茶。
这已是他不止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敛剑阁”三字了,每回听到,周围人的态度都如此异常,想必,这敛剑阁在江湖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如何?”沈立远见他毫无反应,再次凑上前来,“小友心意如何?而今天下乱局,小友若寻求安稳之地,天上地下,怕只唯我清陵敛剑阁有小友一席之地了。
虽他如此说,但小瞎子依旧毫无波动,反倒是红线,在听到沈立远这番话后“呸”了一声。
天上地下?
少君一人护天族安危,她们天宫不比如今的凡间更安宁?
这清闲剑好能扯皮。
而小瞎子听到这突然的一声“呸”,眉峰一动。
沈立远见他如此,以为他心动了,趁热打铁继续道:“小友心动了?那不妨小友同老夫结下忘年之交,老夫乃敛剑阁清闲剑沈立远,敢问小友姓甚名谁?”
沈立远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等待小瞎子回复。
而红线此时却叹一声,摇头,这清闲剑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因为现下就连小瞎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